我们都有一个盖世英雄,只要他在身边,每一天都是稳稳的幸福。
(一)
高三那年空气里闷热窒息的感觉至今烙印在浅一的记忆中,她看着父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阳台,直视着窗外刺目的阳光。她凝视着父亲另一半隐在黑暗里的身体,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脊背弯了。不久前的一刻,父亲怀着激动不安的心情坐在电话机前等待查询高考成绩,她看着父亲急切地拨通电话却在一分钟之后突然挂断,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转头看向浅一,对她说“我再打一遍电话”她看着父亲回拨了一次又一次的电话,看着他在班主任那证实了成绩的真实性后终于放下电话,一言不发地走向阳台。
那一刻,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说出一句话,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父亲说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浅一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有多高,也知道自己有多么让他失望。曾经在她埋首奋战在题海中的时候,即便再疲累,她也努力地坚持着,她告诉自己,她可以考好的。可是,她从未想过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如此大的玩笑,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场考试中狠狠地失败了。她无法想象父亲如何面对亲友们的询问,如何告诉他们,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可能要与大学擦肩而过。
浅一冲出家门,在街上奔跑着,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父亲的沉默,她宁愿父亲狠狠地训斥责骂自己,可是没有,父亲连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说。天空中乌云翻滚,猛烈的风横扫着街边的草木,豆大的雨珠纷纷坠落,无情地砸落在浅忆的身上,夏天暴雨的来临就是这般没有预兆,总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将你淋个通透。浅一跑到学校,在通向高三教学楼的那道高坡上一遍又一遍地跑上跑下,眼前闪现的是父亲每天骑着自行车载着自己回家的身影。在这个孤寂的雨天,浅一跪在坡上放声大哭,雨水混着泪水流到嘴里,酸涩地发苦。
浅一在大雨里宣泄着自己无止境的悲伤,她绝望的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天渐渐的黑下来,残留在身上雨水让她冷得发抖,可是浅一却一点都不想回家,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沉默的父亲。她支起发麻的双腿颤颤巍巍的走出学校,经历过一场大雨后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万家灯火已经亮起,饭菜的香味让饥肠辘辘的她越发感到孤单。泪眼朦胧中她恍惚听见有人再叫自己,摇了摇头后,她望着远方骑着自行车赶来的人,忍不住再次放声大哭。
来不及放稳的自行车倒在地上,浅一被父亲紧紧抱在怀中,父亲的大掌不停地抚摸着她湿冷的额头,此刻的浅一只知道机械地重复一句话“对不起。”父亲拍着浅一的背,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乖,没事,没事,没考上没关系,路还长,爸爸陪你一起走。”
(二)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清晨,父亲带着浅一登上云雾缭绕的金顶,云破日出的那一刻,万丈霞光笼罩在他们身边。汗流浃背的浅一,却一点都不觉得累,在朝阳的温暖直达心底的那一刻,浅忆转向父亲,目光坚定地对父亲说“爸,我要复读。”父亲望着天空那方的红日,同样坚定地说“好,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
回家的路上,父亲拿出一个蓝白相间的小盒子递给浅一,她拆开包装,看见里面放着一个收音机,巴掌大小,纯白的颜色,最中间有个浅灰色的小显示屏,可以查看频道。很多年了,浅一无论去到哪里都习惯把收音机带在身边,从读大学到工作,从南到北,这个收音机一直被放在她的身边。复读那年,浅一每天晚上拿着收音机收听不同的节目。直到那一天,在调频的时候,有一个声音让浅一停下了按键,在悠扬的钢琴中,浅一第一次放下了身心的疲惫,他低沉宛若大提琴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安抚了她的急躁不安。渐渐的她喜欢上了这个声音,从此之后在每个埋头复习的夜晚她都喜欢听他的节目,听他弹着钢琴说故事,听他放着音乐读文章。
每天晚上父亲下班回来都会先推开门看一眼她,给她端一盘爱吃的水果进来,揉揉她的发顶,便掩上门出去。离开前父亲瞥了一眼显示屏上的电台频道。回到书房他戴上耳机,拿起那个和女儿一模一样的收音机,点开相同的频道。昏黄的灯光下,父亲听着电台里的音乐开始工作,时钟滴答滴答地转动着,记录着夜的流逝,那一年,他每天晚上他都会等女儿复习完再休息。
一个月后的某天,浅一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做试卷,只是奇怪的是父亲今天似乎回来的晚了一些,她并没有准时听到父亲推门换鞋的声音。此时耳机里又传来熟悉的钢琴旋律,浅一拉回思绪,带着微笑,静静地听着。点歌时间已经到了,浅一期待着第一首歌又会带来什么样的故事?就在下一刻,浅忆停下手中的笔,红了眼眶。“这首歌送给我们的木浅一姑娘,祝你18岁生日快乐。一生的路很长,我们会总会遇到一些困难,但希望你能勇敢地走下去。你要相信,爱你的人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浅一静静地听完了整首乐曲,然后推开了卧室的门,明亮的烛光里,父亲捧着蛋糕站在客厅里微笑着对她说“一一,生日快乐。”吹蜡烛的时候,浅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说了一句话“爸,我爱你。”那天晚上,她把寿面分成两份,和父亲一起吃完了所有。
(三)
高考那天,浅一只带了一个考试工具袋,再没有带其他资料。直接和父亲出门了。浅一搂着父亲的腰,靠着他坚实宽厚的后背,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父亲载着她穿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带她去领略每一处精彩的风景。那时候小小的她注视着父亲后背,觉得高大的父亲就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就像《西游记》里一个筋斗就可以翻十万八千里的孙悟空,真厉害。
这一次她的大英雄不能再陪在自己的身边了,考场上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但她知道自己并不会孤单,因为她的英雄会给予她力量,让她有勇气去追逐梦想。这一次没有惶恐没有不安,浅一怀着平静的心走进考场,她回头看着站在夏日骄阳下的父亲,笑着挥了挥手,“爸,谢谢。”
出成绩的那天,浅一拿着座机拔出电话,轻柔的女音响起,清楚地报出了她的分数,这一次,她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她终于考上梦想的大学。一旁的父亲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老泪纵横,一把将浅一搂在怀里,“我女儿真棒,爸爸为你骄傲。”父亲嘶哑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浅一笑着泪流满面。
那天浅一一个人爬上了金顶,看着万丈霞光普照大地。那一瞬间,万物都在朝阳的照耀下,苏醒过来。她向着蔚蓝的天空高声呼喊“爸,我爱你” 远方,回声嘹亮,身边,清风回荡,这一次的泪水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