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teven Scragg
很大程度上,毛罗-卡莫拉内西还带着些神秘色彩。褪去他那些应得的赞誉,他有时就像一个绝望的边锋,试图从对面正带着决心护球的边卫那里断球,但对方还是把球护向角旗区,皮球慢慢滚着,眼看就要变成一次门球。
卡莫拉内西这种球员在英超球迷那边肯定会大受赞赏。他勤勉忠诚,锋芒毕露;他强壮坚定,灵活无私;他双足均衡,即插即用,他还能决定比赛。他具有所有那些吸引全世界关注的能力。然而当人们谈起意甲曾经的那些风云人物时,却常常遗漏了他。
1976年10月,卡莫拉内西出生在坦迪尔,这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四个自治市之一,位于该省东南部。直到20多岁之前,他大概都不会预见到,自己以后会披着意大利的天蓝色战袍,迎接世界杯冠军的荣耀。
1873年,路易吉-卡莫拉内西移民阿根廷。作为意大利人的后裔,他的曾孙有一种神奇的本领,能在生涯初期最关键的几年里总是保持着默默无闻的状态。河床是卡莫拉内西儿时的心头好,但他却只能在马德普拉塔市的阿尔多维西体育(Club Atlético Aldovisi)初尝职业足球的滋味,那是一家次级联赛的俱乐部。
除了各大俱乐部的球探之外,阿根廷足协也完全忽略了他。卡莫拉内西没能进入任何一家国内大球队,更别提代表各级青年队为国出征了。19岁时,他接受了墨西哥球队桑托斯拉古纳的邀请,在墨西哥度过了还算有点用(如果说令人沮丧的话)的一年。在这支目光远大却早早翻车的球队里,他也只能做个小角色。
然后他跑去蒙德维的亚,在流浪者队试训,最后只捞到六次上场机会。在墨西哥和乌拉圭转了一圈,带着挫折,得了教训,他瞅准机会回国,为1997-98赛季做准备。
刚降级的班菲尔德对于卡莫来说再适合不过了。现在他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搅得阿根廷乙级联赛天翻地覆。在为射手榜头名亚历杭德罗-格拉里亚输送炮弹的同时,卡莫自己也轰入16球,助班菲尔德舒舒服服坐稳分区冠军,冲进升级季后赛,但在半决赛被贝尔格拉诺惊险淘汰。
在这个差点升级成功的赛季之后,声名鹊起的卡莫拉内西再一次引来了买家的目光,但不管是他深爱的河床还是它的那些死敌们,都很快让嫁入豪门的希望落了空。尽管他在休赛期确实来到了更高的平台,但那根橄榄枝来自墨西哥,卡莫也自始至终没能踢过阿根廷甲级联赛,那片他心中富饶的应许之地。
一年前刚拿到他们上一座奖杯的蓝十字给了卡莫拉内西很大的支持。在随后高产的两年中,卡莫和胡安-弗朗西斯科-巴伦西亚(Juan Francisco Palencia)精诚合作,并在冬季季后赛上打进决赛——但又将将被帕丘卡打败,令对手举起他们的首座奖杯。
虽然在墨西哥大放异彩,但地僻人生,国家队的呼唤也一直没有到来。现在他已经23岁,不能再参加那些青年队赛事,而马塞洛-贝尔萨正为1999年巴拉圭美洲杯而紧锣密鼓地招贤纳士,也没能注意到他。
另一方面,1999年冬季阶段(墨西哥联赛的前半部分,包括两项锦标)的功亏一篑之后,蓝十字迎来了转年不尽如人意的夏季阶段,也就是墨西哥的联赛后半段。卡莫拉内西依旧神勇,但全队还是没能从之前戏剧性的失利中缓过神来:当时他们在主场被一粒加时的金球击败,让在帕丘卡客场2-2的努力化为泡影。
虽然还是没能引起阿根廷豪门的关注,来自欧洲的目光却悄然而至。2000年夏天,蓝十字卖掉了他们的新星,接手者是维罗纳。在本特戈迪球场,卡莫融入了一条年轻而饥渴的进攻线,包括阿尔伯托-吉拉迪诺、阿德里安-穆图,还有从帕尔马租来的埃米利亚诺-博纳佐利。但尽管这里仿佛堆着不少天才,维罗纳还是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掉进了保级的泥潭。
维罗纳在保级路上举步维艰,且进且退,靠着最后的一波三连胜,拿到了与雷吉纳打降级附加赛的机会,其中包括主场5-4博洛尼亚的神奇一战。当时意甲18队中,第12-17名只相差两分,那可怜的第17名就是那不勒斯。这是一场生存与毁灭的较量。在本特戈迪,维罗纳以1-0险胜;三天后,来到卡拉布里亚大区,维罗纳被推到了意乙的悬崖边上,直到米凯莱-科萨托一锤定音,双杀雷吉纳,让球队得以留在意甲。
卡莫拉内西的亚平宁首秀令人满意。他充满干劲,兼具技巧和侵略性,为球队的保级贡献颇多,并攻破过维琴查、巴里、拉齐奥和罗马的球门。但2001-02赛季对维罗纳来说,一切都变了:上赛季他们靠着一波三连胜绝地反击,这回却在同样的轮次他们三战皆墨,并因此尝到了降级的苦果。
尽管维罗纳的奋斗不太成功,卡莫拉内西的命运却自有历史行程。那赛季早些时候,他在本特戈迪面对尤文的精彩表现,让老妇人带走的1分都显得幸运。这使得卫冕冠军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2002年的夏天,卡莫拉内西花了接近十年的时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后来的很多人总会误以为他的成功是一夜之间的幸运,但他是从在国内默默无闻的阶段一步一步奋斗过来的,他的都灵之旅也完全是他自己挣来的。他配得上尤文的青睐。
虽然可能还有什么未知的困难,他在尤文的第一年确实堪称完美。轻轻松松拿下意甲冠军之后,卡莫拉内西又助他的新东家杀进了老特拉福德的欧冠决赛,面对老对头AC米兰。当时尤文从第二阶段小组赛中杀出一条血路(译注:同组的对手是曼联、巴塞尔和“超级拉科”),然后又靠着巨大的韧劲,分别在1/4决赛和半决赛斩落巴萨皇马。
决赛场上,卡莫半场被孔蒂换下。但在那样一个波澜壮阔的夜晚,两队锋芒毕露之时,卡莫的决心也许本可以改变局势的。然而比赛最终流向点球大战,以米兰的胜利收场。
欧冠决赛三个月前,卡莫拉内西面前来了一个新机遇。阿根廷一直不招他进国家队,但是乔瓦尼-特拉帕托尼却给了他一个为意大利效力的机会。拿到双重国籍之后,卡莫在2003年2月上演蓝衣军团首秀,那是一场面对葡萄牙的友谊赛;而阿根廷那边姗姗来迟的征召自然受到了拒绝。
意大利和特拉帕托尼在他身上寄予厚望。他爱着他的出生地,但现在他需要回报自己祖先生活的国家给予他的信任。带着他毫不值得怀疑的阿根廷人的灵魂,卡莫拉内西同样深切地为自己体内意大利血液而骄傲。
很快,他成了特拉帕托尼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并与前维罗纳队友马西莫-奥多一道,入选了出征2004年欧洲杯的意大利国家队阵容。首战面对丹麦,双方互交白卷,这是典型的意大利大赛开局。打丹麦的下半场中段,他被换下,而次战瑞典他又坐上了板凳。尽管蓝衣军团1-0开局,他们却灾难性的放任瑞典人扳平比分,令比赛1-1收场。
这让他们的出局近在咫尺,而想要出线,意大利不仅要击败保加利亚,还要祈求瑞典和丹麦不要打平:他们打平即可携手出线。不幸的是,这两个条件都落空了。尽管比分看上去很可疑,但“北欧德比”的竞技性毋庸置疑,特别是考虑到瑞典在89分钟才扳平比分。而卡莫拉内西只能坐在板凳上看着意大利憾然出局。
特拉帕托尼的继任者是卡莫在俱乐部的教练马塞洛-里皮。虽然一开始这位前尤文教练不看好他,但卡莫凭借着自己的能力为意大利扫清障碍,助意大利轻松晋级2006德国世界杯正赛,为自己在队中赢得了一席之地。
但他在尤文的2003-04赛季、也是里皮在尤文的最后一个赛季,过得可不顺。意甲冠军被米兰抢去,欧冠也在十六强战输给拉科。
里皮离开俱乐部之后,法比奥-卡佩罗走马上任。他在70年代做过6年尤文球员,也曾在90年代统领红黑军团呼风唤雨,与米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时尤文被笼罩在米兰的阴影之下。这让卡佩罗执教尤文变得有些奇怪。
但卡佩罗和尤文的组合在国内无情扫荡,而卡莫拉内西也有上佳表现。抛去了曾经那支米兰的艺术气息,卡佩罗换上了纯属于他自己的那种固执的坚定,带领尤文挥起大棒,打出了2004-05和2005-06赛季意甲两连冠。与亚历桑德罗-德尔-皮耶罗、大卫-特雷泽盖、兹拉坦-伊布拉希莫维奇和帕维尔-内德维德这样的队友一道,卡莫拉内西达到了生涯巅峰。但尽管在场上显得不可阻挡,乌云还是悄悄开始聚集。
电话门击倒了尤文图斯。被剥夺那两座意甲冠军之后,卡莫拉内西的巅峰之年被从荣誉簿上直接撕去。在球场上,他是如此努力的奋斗过,但那些都在法庭上离他而去了。
2006年,意大利哀兵出征德国世界杯,此时的卡莫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替补球员。首战加纳,他替补登场,次战1-1战平美国又枯坐90分钟板凳。但随后的变阵让他重回首发,面对捷克,意大利终于提升了表现水准,而卡莫也让意大利人的神经放松了下来。2-0,意大利昂首出线,送捷克回家。
里皮在接下来对阵澳大利亚的比赛中换回了双前锋,令卡莫拉内西再度落选首发十一人,其后果就是意大利再一次举步维艰,就像面对美国时那样。但托蒂在伤停补时第五分钟罚进勺子点球,化解了里皮的尴尬,也让他得以在1/4决赛前好好调整对策。
在汉堡,意大利对阵乌克兰,卡莫重回首发。3-0大胜,全队的进步令人放心,里皮也终于觉得自己找到了制胜良方。半决赛上,卡莫拉内西仍然在阵中有着一席之地。面对举国上下一片乐观的德国,意大利仿佛该出局了,但卡莫在这场大战中依然付出了一切。也许这场比赛的历史地位比不了1970年墨西哥世界杯半决赛的德意之战,但它的确令人窒息。补时行将结束时,是法比奥-格罗索站了出来,打破僵局,一锤定音。
现在,卡莫拉内西走在通向柏林的世界杯决赛的路上,他站上了他足球生涯的巅峰。从前他在阿根廷的低级联赛里摸爬滚打,辗转于墨西哥和乌拉圭,而今他走上世界最伟大比赛的舞台,不是代表阿根廷,而是穿着意大利的球衣,这真是足球世界中最大的奇迹之一了。
又一次,比赛进入加时;又一次,卡莫拼尽全力。齐达内点球首开纪录,马特拉齐扳平比分。但是那一晚发生的其他事情,让人们很容易忘记他们作为进球者的身份:惊世一顶,红牌下场,点球大战。意大利人和卡莫拉内西赢得了世界杯。那一晚,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小角落里,欢乐爆发了,人们的庆祝经久不绝。
仅仅五天之后,电话门初审判决便下来了,尤文图斯将要连降两级——至少一审结果是这样,意丙联赛在向他们亲切招手。不只是尤文,米兰、佛罗伦萨、拉齐奥和雷吉纳也受到了处罚。根据分级的处罚,佛罗伦萨和拉齐奥将会降级,米兰也会被罚分。
那时,这些球队里的球员有13名都入选了里皮带去世界杯的23人大名单。在申诉之下,处罚被减轻了,但尤文在2006-07赛季还是要踢意乙,外加被严厉罚分。这导致队内的天才们作鸟兽散,领头的就是世界杯冠军队长法比奥-卡纳瓦罗。其他离开的人还包括利利安-图拉姆、兹拉坦-伊布拉希莫维奇、埃莫森、詹卢卡-赞布罗塔和帕特里克-维埃拉这样的名字。
其他人留下了,表现出了令人钦佩的气节。詹路易吉-布冯、亚历桑德罗-德尔-皮耶罗,亚历桑德罗-比林德利、乔吉奥-基耶利尼、詹卢卡-佩索托、帕维尔-内德维德、大卫-特雷泽盖和卡莫拉内西,他们都留下来,准备迎接回到意甲的挑战。
虽然被罚9分,尤文还是以意乙冠军之姿态重返意甲,并压过了那不勒斯和热那亚这两只落难凤凰。12月,面对维罗纳,卡莫拉内西对着自己的前东家打进了全场唯一进球。对那些留下的人来说,他们做了一个令人敬仰的决定,特别是他们自愿对职业生涯中的宝贵一年,作了必要的牺牲。
卡莫在罗伯托-多纳多尼拿起国家队教鞭之后曾失去位置,但他在尤文图斯表现出的英勇令他得到了补偿。2008年的欧洲杯预选赛开局不太顺利,因此卡莫时隔一年重回国家队,把世界冠军拉回正轨。
尤文重回意甲的第一年位列第三,但他们一直在挣扎着适应新秩序。国米对联赛的掌控仿佛牢不可破,起码在卡莫的尤文时光里,仿佛看不到改变的可能。
2008年欧洲杯,卡莫拉内西入选了多纳多尼的球队,并在前两场小组赛首发。但他们先是完败给了荷兰,又令人绝望地踢平罗马尼亚。面对法国的生死战,他替补上场,球队也取得胜利,小组出线。1/4决赛他同样替补出场,面对最终的冠军西班牙,他们倒在了点球点前。
2008-2010年之间,迫于伤病,他不断缺阵俱乐部赛事,但他的斗志和坚持让他在情况允许的时候一直为国家队披挂上阵,而此时蓝衣军团的教练又换回了里皮。2010世界杯的意大利队带上了他,这支球队塞满了迟暮的英雄,而里皮寄希望于他们能够重返青春。卡莫在首战巴拉圭的比赛中抢到了上场机会,并帮助球队拿到一场平局。
在1-1新西兰的闷战中,卡莫踢了下半场。随后意大利开赴埃利斯公园球场,与斯洛伐克进行出线生死战,这场比赛他一分钟也没踢上,而里皮的2006年冠军队也在一场2-3的失利后,彻底分崩离析,意大利也在淘汰赛开始之前就回家了。
2010年夏天,卡莫拉内西的尤文之旅也走到了尽头。尽管伯明翰迫切想得到他,他还是放弃英超,选择了德甲,签约斯图加特。他的德国时光短暂:他承认与新俱乐部气质不和。2011年1月,双方和平分手,卡莫拉内西终于得以在阿根廷最高级别的联赛展现自己。
在拉努斯和阿根廷竞技的赛季结束之后,一段激荡的生涯就此落幕。他曾有很多努力被命运所压制,甚至被抹去。他曾在祖国不受赏识,却在尤文图斯度过巅峰。但在那里,他的一些最好的成就,却因为“电话门”被剥夺。
在老骥伏枥的几年里,卡莫拉内西将尤文图斯送回意甲,并试图让他们重新回到意大利足球的顶端,但由于国米那时太过强大,他并没有完全成功。他在都灵度过了八年,却有些残酷地只获得了1座主要的奖杯。在2006年,弃尤文不顾是如此简单,但卡莫拉内西却选择了鞠躬尽瘁,为了尤文的复兴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是最无私、最高尚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