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时女儿谈起死亡,她希望自己在自然死亡的终点之前可以自由选择迎接死亡的方式,但有两种选择她无法取舍,想要兼得又担心最终不知因何而死,难以抉择。
选择死亡的方式可能是人生最后一次自主的使用选择权,在这样的选择面前,很多人或主动或被动选择了不选择,此刻也许没有最好的选择,每个选择都通向同一个终点。
死亡好像是一个沉重到近乎禁忌的话题,每当听到这样的言论脑海里就会自动跳出电影《第七封印》开场死神和骑士对话的场景。
骑士:你是谁?
死神:我是死神。
骑士:你是为我而来吗?
死神:我在你身边很久了。
骑士:我知道。
死神:你准备好了吗?
骑士:我的肉体很害怕,我的理智不会。
死神一点点逼近。
骑士:等一下。
死神:每个人都会这么说,但我不会网开一面。
面对死亡的恐惧,也许一生的准备都不够长。
不过,死真的那么可怕吗,我们不是每天都跟它纠缠吗,比如开心死,尴尬死,嫉妒死,羞愧死,内疚死,无聊死,聪明死,难过死,笑死,爽死,饿死,撑死,忙死,闲死,烦死,傻死,痛死,气死,吓死,社死,……每种感受到了极致都像是死了一次。我们不断在生死中穿梭,好像死神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敌人,我们的玩伴,是我们不离不弃的眼睛。
说的容易。
想起伊比鸠鲁开出的死亡药方,他说: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死亡还没有来临;当死亡来临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了。
有人问他:真的吗?那么请问死亡这个词是怎么来的?难道不是被活着的我们创造出来的吗?难道死亡不是只活在活着的世界吗?
拉康忍不住提醒:回到能指。对对对,提问者拍了拍头说又忘了你的嘱咐。转而对伊比鸠鲁说没有同调你很抱歉,我们说的死亡好像不是一回事,不过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的世界还是一元秩序的世界,笛卡尔还有近两千年才出生,更别提黑格尔了,恕我冒犯。
此时传来海德格尔的声音:“向死而生”,后面跟着一千个“向死而生”的声音。有人说他的死在前方等待,有人说他的死在后方追赶,有人说他的死与所有此在共在,有人说他的死在非本真的存在中存在……
也许没有误解,每个人都会相信自己相信的理解。
弗洛伊德加入了讨论,他遗憾的摇摇头说没有人比我更理解被误解的感受。死亡驱力是一种违背生物节律的力量,人们会在重复的体验中获得快感。比如反复进入亲密关系的个体,虽然失败是痛苦的,但是每段关系都有些愿望得到了满足,这些满足感将成为下一段关系中想要被更多满足的驱力,个体就这样在不断重复收获快感的同时也成为了驱力的工具。物质、财富、性、名望、权利都有可能成为死亡驱力追逐的目标,在反复再来一次的循环中体验痛苦的喜悦,这既是快乐原则,也是超越快乐原则,可是很多人都没有理解其中的辩证关系。唉,理论诞生之后有它自己的生命,懂的自然懂,随它去吧。
尼采说上帝死了,于是人类自由了。
福柯说人死了,于是观念自由了。
罗兰•巴特说作者死了,于是作品自由了。
戈达尔说电影死了,于是内容自由了。
拉康说大他者不存在,于是欲望自由了。
克里斯蒂娃说结构不存在,于是语言自由了。
德里达说文本之外无他物,于是文字自由了。
莫非需要一个Big name先判什么东西死刑,我们才被允许承认自己是自由的?莫非我们的自由是需要被给予的?那又是什么时候被谁剥夺的?莫非我们自己不敢自主的自由?莫非我们需要 ……不自由?莫非死神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所以不自由才如愿降临?
神请来了,其它的就由不得你们了。躯体不自由是早晚的事,先让你们尝尝时间不自由意识不自由精神不自由灵魂不自由吧,每天换着花样让你们好好体验死的滋味,不然你们怎么能在短暂的清醒中体验活着?
在有限的觉知范围内清醒着痛苦,清醒着平静,清醒着悲伤,清醒着快乐……,清不清醒真的重要吗?无论痛苦平静还是悲伤快乐,感受是真实的,真实不是清醒着的吗?
可是我怎么知道我是清醒着的,还是死着的?
你看,就在刚才,我是清醒的,我拿起手机想要买猫粮,可是一不留神它就攫取了我的心智,征用了我的手指。
然后……
Half an hour later……咦?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对,我在买猫粮,然后呢?猫粮没买,那我做了什么,刷了手机,刷什么了?哦,刚刚看到猫粮包装上那只猫很可爱,很想知道是什么品种?浅查一下,原来是美短,不错。现在家里这只老猫已经老的快爬不上沙发了,给它养老送终之后要不要再养一只?这只很可爱,就是它了。等等,不能这么快决定,还有好多品种都很可爱,而且一养又是十几年需要谨慎再谨慎,争取不要像这只一样毁了三个沙发四床被子五个小窝和因为掉毛而用去的可以排队从地球到月球那么长的粘尘纸,还是多了解了解吧,英短,缅因,布偶,折耳,加菲都好可爱,详细研究下习性再决定不迟。
然后……
Half an hour later……咦?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对,我在买猫粮,然后呢?然后手指又失去了控制。
是谁杀死了我的半小时之后又杀死了我的半小时?
死亡每天故技重施每次都能成功地从我们每个人手里偷走一点时间和生命,刚刚的一个小时,失去了意识和觉知的一个小时,我是死了吗?我难道是活着的吗?我难道不是死了吗?马尔克斯说,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住的日子,是为了讲述而在记忆中重现的日子。过去的一个小时明天就会完全忘记,怎么能说我在那一个小时活过?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死亡每天会悄无声息的偷偷偷走多少人的多少时间和多少生命?
更何况有那么多人,每天都自愿祭献出自己的时间和生命却坚定的相信自己还活着?
难怪死神永生。
刚刚过去的一小时很快乐,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时是快乐的,虽然在写死亡,虽然是无意识的意识流,虽然没有顾及文本逻辑或语言结构,甚至有些胡言乱语,但是是畅快的。
不过,这个畅快里的自己是活着的吗?本真的活着的吗?你确定不是死亡驱力在引诱你追逐他者的欲望却让你相信这是你自己的欲望吗?即使当时是活着的,那一个小时的自己现在不也已经死去了吗?此时此刻的自己不也在活着死去吗?如果一直关注当下是活着还是死去不也是一种死去吗?在看着这些文字的你的现在不也正在死去吗?
Whatever,一直关注死,怎有一刻活。
如果死亡遮着千层面纱,今天只是远远的瞥了它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