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这个地方,多的是古英雄的慷慨和悲壮。或许每一块石头,每一丛野草,都曾亲眼目睹过一场生与死、血与火的厮杀,一次悲与壮、凄与凉的诀别。你静静地凝望,那寒风中瘦弱的女子,仿佛依稀在执手相看情郎的泪眼;你轻轻地走来,每一处石罅似乎还在激荡殉难者高昂铿锵的悲歌。在这些一俯身就是的故事中,我独独喜欢长城——这座绵延万里、承载无数国人荣光和梦想、递延数千年沧桑的巨龙。
登长城,我喜欢一个人去寻找那些丛山峻岭中人迹罕至的没有修复的残垣,很少去那些已被现代商业气息深深侵蚀的名胜景点,那儿已有着太多的人工雕琢和粉饰的痕迹,除了一些正史中赫赫的名字,再没有一点真正的历史。
往往在涧水冲刷而成的峡谷,在没有路的地方搜寻出一条窄窄的小道,借助柴刀和拐杖攀岩而上,惊喜地发现那残缺的箭垛,在危崖和绝顶上悄然伫立,扑眼而来就是一股历史的沧桑。面对这残破的箭垛,仿佛看到战马从空旷的峡谷奔驰而来,一路嘶鸣;听到或失败或成功的英雄,在山巅嘶哑地呐喊。那破碎的城砖,已形如鹅卵,或已消散如城泥,和着英雄的枯骨,在凄凉的秋风中瑟瑟。“一将功成万骨枯”,千百年的岁月风化的何止是曾经傲骨凌然的城墙,更是英雄的业绩,在散落的石头里,已难觅昔人挺拔的脊梁,留下的只是鹅卵石上隐隐的血迹,似乎还在述说昔人的辉煌和悲壮,在一个一个朝圣者的口中流传、也只有在这残垣和断壁间,那鹅卵石记载的恒古故事,才会在我们的心间悄然涌现,令人遐想。
在满崖的城泥中细细翻寻,偶尔还能捡到一些发锈的箭头,那隐隐透着的血红斑驳,不知是异族入侵者,还是抵御外侮的壮士的精血,同是华夏文明繁衍的种族,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征战和杀戮。
峡谷间或许还能发现一些古堡的废墟,那块块打磨精巧却已被岁月侵蚀的城砖,凝有多少穷苦百姓的血汗,也记载者多少历史的陈迹,都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只有山巅那高大翠郁的青松,依然呜咽吹奏着声声角弓。那缺了口的墙角,常常倔强地伸出几株山花,在落日并不温情的目光中,红了双脸。那古道西风中的瘦马,摇鬃长嘶,搜寻着主人的残躯,沉醉在美人如丝的媚眼里。历史不需要眼泪,凭吊者在他苍凉的目光中,被逼视得自惭形秽,后背直冒虚汗。或许这儿正是那位英雄点兵的将台,曾经杀出一支雄壮的队伍,去保家卫国,而后人,除了凭吊、缅怀,还能做些什么!
每一个跋涉者都会在长城的流沙里聆听秋风一点一点地抠取历史的悲凉。我是谁?在这苍茫的大地上,无尽的群山里,一切似乎都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