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这是李叔同先生当年写的送别诗,几多离别,几多惆怅。
每每读起这首诗,我就自然想起已经45年未谋面的中学老师夏志权了。
1976年10月,“四人帮”被打倒。一天早读,夏老师走到我的课桌边,给我说,要努力学习哟,国家可能要恢复高考了。当时他这么一说,我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未完全明白其中的含义。今天看来,夏老师的判断是多么的准确,又是那么的超前。
1962年南京大学毕业的夏老师,由于当时特定条件下的种种原因,以民办教师身份进入天长县湖滨中学。学校开设英语课程,无人会教,于是夏老师来了。A、B、C、D、flag、desk、pencil……等等这些声音,从此在一座被稻田和小溪围绕的农村中学里传出。令人惊讶又令人兴奋。
身高一米八几的夏老师,到了学校,成了学校的“消防队员”和“万能专家”。语文课缺老师就教语文,数学课缺老师就教数学……反正,夏老师什么都懂,什么课都能给学生上。
一次化学开卷考试,问什么是“中和反应”?教科书的表述是:酸和碱作用生成盐和水的反应。而我答题时少了一个“的”,夏老师给我打了个“✕”。我问为什么,夏老师反问,这个“的”能少吗?这使我第一次认识到,科学就是科学,来不得半点马虎,多一个字少一个字,意思可是大不一样的。
上音乐课,夏老师又成了歌唱家。长征组歌中的《过雪山草地》,“雪皑皑,夜茫茫,高原寒,炊断粮。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雄浑高亢的歌声配以略带颤抖的歌喉,让农村的孩子第一次见识到,原来歌还可以这么唱,且如此好听感人。连队说唱《一壶水》,“六月骄阳红似火,我们爬山又越坡,口干舌燥心里甜,豪情满怀唱起歌。连长问大伙,同志们渴不渴?你一言,我一语,齐把话来说:要说渴,真是有点渴,嗓子冒烟脸冒火。我能喝它一条江啊,我能喝它一条河。说不渴,也不渴,这点困难算什么……”夏老师一会儿唱一会儿说,全班震惊,原来歌曲还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
上语文课时,夏老师常说的一句话,“闲暇时间,切莫只知道顽皮,要挤时间多读点书,那怕读小说也好。知识是无限的,我在南大学习期间,尽管手不离书,就是这样,四年看的书放在一起,连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都堆不满。在知识海洋里,我们没有骄傲的资本。”
那个特定的年代,语文课本中选了一篇关于白卷英雄的文章,夏老师上课对同学们说,这篇课文大家自习,但自习后自己要给自己提一个问题:人若没有文化和科学技术知识,今后怎么建设国家?当时同学们年少,也未能完全理解老师的用意。今天想来,那是要有何等的魄力和勇气。
夏老师有个习惯,上完课就回自己的寝室,无特殊情况极少出来。同学们当时很不解。多年后我们才知晓,他后来系统发表的现代格律诗研究和逻辑辩证法研究等相关论文及专著,大多是那段时间学习、思考、研究的成果。
……
1977年我们升入另一所中学读书。夏老师于1978年转为公办教师,也调离了原来的中学。
或许是缘分使然,1979年夏,我怀揣大学通知,坐在通往县城的机船上,在向河岸两边眺望时,只见远处码头上,一人肩挑两包行李,在向行船眺望。真是太巧了,那不是我的夏老师吗!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爬到船棚顶上大声高喊,夏——老——师——,我——上——大——学——了——!夏老师也认出了我,叮嘱我要珍惜机会好好学习….…机船一直在河中央前行,我与夏老师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开始我们还能看到相互挥手,再后来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当然也有我眼中已盈满泪水的缘故。
机船上,塔河边,师生巧见面。风拂绿柳知了鸣,攀登切莫停。四十五年心相连,一辈师生情。
后来我多次到学校寻问,又找同学打听,都没有确切的消息。由于当时没有更多的联系方式,加上老师和我都多次变动岗位,故至今未见。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到夏老师,一定要拜访我日夜想念的夏老师。
(作者:管义学 13883291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