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里的每一夜都扎过我的梦。”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没有人能理解到胡迁心中的痛。在新书《大裂》最近的宣传里,胡迁写下:“他们在绝望中生还。”
每一个字,都有一种绝望的撕裂感,就像一句咒语,预言了他毫无征兆,却在情理之中的自杀。
才华横溢、理想主义、偏执、穷……以及,丧。
丧得让人绝望。
书中共有15篇小说,上百个人物。每一个人物拿胡迁的话说就是:学校的渣滓,社会的蛀虫,每天过着毫无希望、混吃等死的日子。怪诞的意象,他人无法临摹的笔调……当所有人都在构建生活美好的时候,他给了你一记耳光,让你清清楚楚地知道,里面的某一个人或多或少有你的影子,你也像他们一样活着。
你要承认,这个世界很残酷。
《大裂》获得了台湾第六届华文世界电影小说奖。
小说之外之外,胡迁还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文艺片导演。
曾经有朋友看完《大裂》后感叹,问,胡迁多大呀,写出这么丧这么好的书。
有人在底下评论:二十多……
这么年轻啊……
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文艺片,新片还在筹备中……光看这些东西,让人很自觉地为他加上光环。
但那可能不是他自己。
他自己大概是三分钱憋死英雄汉。两本书的稿费总共两万块,电影没有钱,自己还想着攒钱把自己的电影版权买回来……
“这座城市有一百六十万青少年,我想,我是他们之中活得最为龌龊腌臜的百分之五。”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胡迁正在郊区一所荒芜的学校中,过着极度迷茫和颓丧的生活。
醉心于电影的他,拿到了电影学院的专业合格证,却因为高考成绩,两度在北影前止步。胡迁说自己“佝偻着背,顶着一头稀疏的乱毛,考出了这几年来最差的成绩。”
因为坚持第二次考试,他还几乎与父亲决裂。
最后的他只能上一所专科学校,每日便是通宵看电影和吹牛打牌的生活。
直到,他又重新考入北影。
迎来的又是一盆冷水。
他想拍真正的艺术片。
他交过一个作业,一头戴着红绸,在烂尾的水泥墙里来回踱步的驴。
导师看后极不满意,要求重拍,要像一部韩国商业电影一样才算合格。动作、凶杀、悬疑、暧昧……胡迁把所有东西都涵盖了,但是,这种妥协让他感到痛苦。
后来,拍摄第一部片子《大象席地而坐》。这部电影由知名电影导演王小刚担任监制,冬春电影作为制作方。据知情人士透露,胡迁作为导演,没有要一分钱的导演费用,但他十分坚持3小时50分钟的电影剪辑版本。
在商业化的考量中,他的艺术坚持又一次和制片方相撞了。
他被剥夺了署名权。
他写的,他导的,他没要一分钱想做出来的片子,最后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留下,完完全全不属于他了。
而后,他在《大裂》里寻找感情宣泄的出口。
在《牛蛙》里描写着这个四处暗流的世界。
艾德娜·费伯对作家性格有一种悲观的见解:
在我看来,想要写出好的作品,并且具有说服力,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中情绪的毒。厌恶、不悦、憎恨、挑剔、想象、激烈的抱怨和不公正感——他们都是好素材。
在胡迁这里,写作大概是一种宣泄方式和缓解焦虑的方式。
除了写作,他无处藏身;除了写作,他无处可躲。
“卡车每一夜都轧过我的梦,让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木浆拍打瓷砖,我只有一半的身体可以落入水中,站在窗前的人们,隔着几十层墙,期待着,陨石击碎清晨的玻璃。”
不知怎么,我对胡迁有一种亲近感。
而我庆幸的是他所遭遇的一切,还没有发生在我身上。
没有那么多遭际,就没有那么多绝望。
没有那么多清醒,就没有那么多痛苦。
生活就是开着一辆过山车,过不去是山,过得去是坎。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可我们还要做,还要在其中找出点乐子来。
胡迁走了,怀疑、抨击、谩骂,贴上抑郁、不负责任、玻璃心的标签。
看着实在伤心。
很多痛苦都不为人知,而对世界敏感的人尤是。
每个人都有一种独特的活法。谁也不必勉强谁,惋惜谁。
而我们,仍旧要在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博弈中快乐地活着。
以及,带着胡迁的《牛蛙》、《大裂》,在那份光明之外的黑暗涌流中寻找一束光,别把生活过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