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 鞋
王华
头一回与妻子回山东老家看望老母亲,兴许是她为了给婆婆挣个好面子,梳洗打扮漂漂亮亮不说,还特意穿了一双漆皮细跟的高跟鞋,手上拎着大包小裹的见面礼,心想,咯噔咯噔地往街上一走,叫乡里乡亲们一瞧,都得夸,王家说了个好媳妇!
愿望很美好,结果很悲催。那足有半扎高一毛钱硬币园的鞋跟和咱者乡间坎坎坷坷的土路根本不搭配,没走几步她就崴了脚。我就几乎和她上演了一出正宗“猪八戒背媳妇”当我搀着一腐一拐的妻子进家门儿时,可把我母亲心疼坏了。热敷、搓酒,又吹又揉忙乎一番后,老太太拿出一双刷得泛白的灰布鞋来,说:“试试这双鞋,软和吸汗养脚!”此时的妻子对那双昂贵的高跟鞋已是深恶痛绝,顾不上计较布鞋的样式颜色,接了过来,蹬在脚上,立马走了两步,笑逐颜开,感觉舒服多了。 妻子虽说也出生在山村,但是很早就到城市里来了,生活习惯早已城市化了,穿惯了皮鞋旅游鞋PU鞋,对乡下人一锥子一线纳底上邦的手工布鞋已经很生疏了。我可不一样,我是穿着母亲一双接一双,千针万线纳出的千层底缝制的土布鞋长大的。谁言寸草心,报得三寸晖,那从小到大一双双布鞋让我永远难忘慈母的恩情。我把我与布鞋的故事讲与妻听,可惜没有切身感受的她心里实在难有共鸣。还好,呆在老家的半个月里,妻一直穿着那双旧布鞋。母亲以为儿媳恋上了布鞋,心里自然高兴,便对她念叨了几回:“待日后农闲了,我给你纳几双新鞋。”我和妻都劝说母亲不必为这事劳神,母亲却执拗地摇头……
从山东老家返回来后,我和妻子慢慢地都把母亲要做布鞋的许诺给淡忘了。数月后的一天母亲从山东老家来了。刚进门,就忙不迭地掏出一双崭新的布鞋,我们一时愣住了,这——妻子还算机灵,片刻就缓过神儿来,赶紧接过鞋登在脚上,嗬,合脚极了。妻子连连称谢,母亲脸上乐开了花,皱纹都舒展开来,我说不出来话,我的心激动地颤抖着,我知道,手脚已不利索的母亲千针万线做成一双鞋该是多么不易?临睡,爱人小声对我说:“我知道老太太是好心肠,可她老人家也不想一想,这土布鞋,叫我怎么穿到人前去呀?” 的确,布鞋在城里能有多少用场呢?出门上班,穿皮鞋远比布鞋优雅时髦;下班回家,趿拖鞋也比布鞋舒服和随意。所以,在母亲面前妻勉强穿了几个晚上的布鞋,母亲一走她就没有再穿。这让我实在替母亲难过,可又拿妻没办法,说到底,妻子也没错啊!
今年春节,我们又一次回山东老家。这次,妻还特意给婆婆买了一双羊皮保暖鞋,打算让老人家高兴高兴。刚到家,妻还未把她的礼物掏出来,我母亲就先发问了:“那双鞋穿坏了吗?”妻有点尴尬,我赶忙说了几句搪塞过去。没想到接下来母亲竟搬出一堆东西来,颇为得意的告诉儿媳妇说:“这是我花了一秋的工夫给你做成的棉布鞋,够厚实的,就是还不知道合不合脚呢?”一瞬间,妻子完全不知所措了。妻子的脸红红的,眼眶里分明有晶莹的东西在蓄积在涌动,我的心也热热的。
母亲的布鞋,比天高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