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上秦岭

文字 / 许    健

摄影 / 许一鸣

      绿皮慢车，转眼间似乎要成为时代的记忆了。

      我关于绿皮火车的记忆，始于20世纪60、70年代，每年都要数次乘西安至铜川的火车随母亲往返西安与三原之间。1976年夏，母子俩也是乘着绿皮火车进北京，列车走了一天一夜，留下深刻的印象。细想起来，如今已经十几年再没有乘过绿皮火车出行了。当听闻宝成线上有一列穿越秦岭的绿皮慢车，1958年至今仍在运营，一下唤起我心底孩童般的天真，毕竟曾经和许多孩子一样对车辆和铁路等天生充满喜爱。

      不甘寂寞的长假，不愿去凑人挤人的热闹，想寻这边风景独好的去处，既轻松休闲，又有自然美景，兼顾童心好奇，且具怀旧情节，乘坐传说中的6063次列车上秦岭，便成为不二的选择。不为别的，只为静坐车窗前看看风景。

      2021年5月3日晨，将自驾的汽车停在宝鸡站停车场，7时30分随着6063次列车正点发车，一家人踏上了假日旅程。车厢并未满员，宽松中透出怡然的气氛，也有不少如我们的游玩者，但更多还是沿线的群众，这是列名符其实的便民列车。列车员不时热情地为旅客搭把手，并一一询问目的地，防止有人搭错车。开车后常规巡检过程中，列车员甚至和乘客拉起家常，和谐温暖的感觉将人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

      特别担心前一晚的大雨，会不会影响到这次出行。果然，列车穿行在秦岭上，山岭以下完全隐没在白雾中，不知谷深几丈；高耸的山峰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在白云间窥探着行进中的绿色长龙。思量这场雨竟是为我们而落了，烟雨笼罩，秦岭示人以浴后的别样风貌，却也是有缘之人方能领略到，而在列车上用相机也无法记录下其神韵。这段路程应该是要划重点的，然而一切却可观而不可言说，我仍如孩童时那样静静地坐在窗前，伴着列车行进的单调节奏，目光捕获滑过的每一帧画面，身心早已放飞到外面的世界。

      列车每到一站，我还与出行前的功课内容相联系起来，倒也是饶有兴趣。

      20世纪50年代修建宝成铁路时，限于当时的工程技术条件，从杨家湾站至秦岭站一段，直线距离虽然只有几公里，高差却达800米左右，因而采用了铁路盘绕秦岭的8字大展线方案，上下两层线路相交处高差达数百米。这次出行也企图一睹这铁路建筑史上著名的大展线风采。然而列车员告诉我，大展线的大部分在隧道中，即使在机车上，也看不到整体或部分的样貌。又或沿国道自驾上秦岭，亦是看不到想象中的壮观画面。有点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小遗憾。

      又例如，传说中用定向爆破在山间炸出来的观音山火车站，停车时不允许乘客下车，而且停车的股道也没有站台，只是为接送通勤的铁路员工。传说观音山车站只能通过一条452级台阶的小道与山下的212国道相通，我向列车员求证，他说普通人很难找到那条道，且据说还有铁门相阻隔。

      也是因为前一晚的大雨，我们决定启动B计划。

      出行前在12306提前购买了宝鸡站至秦岭站的车票，票价3元，计划下车后去宽甸草甸游玩，下午再乘6064次列车返回宝鸡。由于不确定大雨对秦岭上的影响，我们遂在车上补票至凤州站再下车。

      列车通过秦岭隧道后，窗外完全换了另一幅人间天地，整个色调与秦岭以北截然不同，蓝天的背景上是真正的绿水青山。嘉陵江两岸景色使人应接不暇，一处处村落镶嵌于画面之中，既是主景又似点缀，赏心悦目。忽远忽近的公路和行进中的汽车，提醒着我们是在行进中的列车上。

      列车员既热情又稳重，行车区间空闲时便给我们讲一些与窗外相关的内容。他这一趟要跑个时对时，晚上7点多到广元，第二天再返回宝鸡，得知我们改变行程，建议先在凤州站外吃午饭，然后再去消灾寺游玩。列车将近11时到达凤州站，下车后列车员应邀和我一起合了影，五一节国际劳动节，让我们都为劳动者点个赞！

      凤州站外其实是个不大的小镇，有一个市场，店家和可选的饮食品种较多。吃完午饭在站前乘6路公交车至消灾寺，大约20分钟一趟，票价1元。

      消灾寺是这次行程的附加题，位于嘉陵江岸边的豆积山上，始建于北魏，后因唐玄宗李隆基在此祈福消灾而闻名，其他传说故事亦很多。隔江望去，突兀的山峰相对高度显著，绝壁上分层建有庙宇和洞窟，一座铁索桥横跨江面将之与对岸的大门相接，目前只开放了山右半边的药师殿和山顶的萧寺晨钟等区域，其余大部分仍在维修中。景区内不见游人蜂拥的景象，江风吹拂，曲径通幽，缓缓上行至药师殿，诵一声阿弥陀佛，善念相伴心中，与休闲之旅的主基调倒是相符。景区内道边散布数量众多的立石，刻着不同写法的“佛”字，名曰：万佛林，是一种可以细细品味的特色。

      至于遥在山顶的萧寺晨钟，有石阶道路绕山而上，目测应该不下几百级，往返需一个多小时。我是望而却步，年轻人和信念坚定者则勇而直上，去山顶敲响消灾钟，当然也只有他们方享受到极目远眺的幸运。不论是漫步到半山，或者是攀登至山顶，好好享受风景而不必勉强自己才好。即使独坐铁索桥头的亭中，观山望水，任强劲的江风吹拂，岂知不是美哉享受。

      至于消灾寺对面的凤州古城，远远望去似乎还有一段城墙的遗迹，却已是一处普通的村庄了。

      下午3点，由凤州站乘上返回宝鸡的6064次列车。也许因略有疲惫，又或是因撤去了雨后滤镜和上午柔和阳光滤镜，窗外的景致感觉却是不如上午那般如诗如画了。

      列车行至秦岭站上来许多人，乘务员说有200多人，车厢顿时显得满员起来。听闻有游人略带失望地说，去草甸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原生态景观，每个人的感受不尽相同，耳听为虚，不置评论。

      列车过秦岭站后，窗外却与上午大不相同，隧洞之间短暂的景色，可以望见雾气散去的深谷，以及盘亘于山间的公路的壮观，某处竟真得望见下方的一座铁路桥，真真切切感受到列车所在位置的高峻。在观音山车站，亦能俯瞰山下蜿蜒的212国道上如蚂蚁般前行的汽车，再次感慨这座车站的神奇，并试图寻找那条台阶路的踪迹，终是一无所获。

      下午6时，列车正点抵达宝鸡站，绿皮火车秦岭之行画上圆满的句号。

（2021年5月6日原发于“西安市志远助残公益慈善中心”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