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王朝三十六年,三月廿二。
天色微亮,透过窗棂撒进灰白色的淡淡光束。
尚未回暖的初春,清晨的阳光依旧凉薄。
偌大的宫殿里,燃烧了一夜的烛火早已熄灭,烛泪凝成盘根错节的模样,扭曲纠缠地挂在铜制的烛台上。
又是一夜无眠。
慕蔹瞪着窗棂发愣,心里一阵阵发空。
今天是册封贵妃的日子。
隔着迂回的一道道宫墙,似乎能听见春兰苑那边隐约的礼乐声。
是幻觉吧,封妃的仪典,何曾会有礼乐。
哎——慕蔹在心里长长叹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罢罢罢。既然当日将话说到了那样的份上,如今受这冷遇,又能怪得谁去?
虽一夜未眠,身子困乏得很,可脑中异常清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半晌,无论如何再无法入睡,于是披衣下榻,踩上绣着银鱼戏莲图样的绫鞋,推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池碧水。
空气里凉意浓浓。
芙蓉池上笼罩着一层薄薄水雾,缭绕徘徊,像舞女着薄纱轻歌曼舞。
慕蔹走下宫殿台阶,下到水台上。
扑面一阵沁人水汽,清凌凌地从头到脚被凉了个透。
慕蔹抓紧了外裳领口,后退两步,寻着石凳坐下来。
这池子是盛夏整个宫中最美的一处赏荷佳隅。只可惜,眼下时辰未到,只有池边枯萎未生的一角残叶。
慕蔹俯下脸去,将头枕在臂上。
石桌冰冷冷地贴于臂上,没有丝毫温度。
“娘娘。”
身后有人唤。
慕蔹懒得动弹,只做未闻。
“娘娘。”细碎的脚步声走近,玉儿俯在耳边又唤,伸手扶上慕蔹的肩,“娘娘怎么就这样睡在了石桌上,可使不得。”
触手体温冰凉,玉儿扶起慕蔹,仔细看了看,“娘娘可又是一夜未睡?这可怎么好。”
慕蔹懒懒垂着一双眼睛,口中喃喃,似是自语:“且问我怎么好,怎么不去问问他想我是好是不好。”
“娘娘……”玉儿握着慕蔹肩头的手不觉一紧,“王上那日说的不过是气话。做不得数的。”
“是么。”慕蔹轻咳一声。
“当然是。”玉儿忙不迭搀起来,“这宫里哪个不知王上最疼的就是娘娘。再说,这天下的夫妻,哪一双不是磕碰拌嘴过来的。”
慕蔹由玉儿搀着自己往回走,听见这“夫妻”二字,不由一愣,随即苦笑:虽说是夫妻,可那接仪的鸾驾到底走的还是偏门。说什么盛宠不盛宠的话,不过是镜花水月的空架子罢了。
慕蔹轻咳着,回望天色。
云层后有隐隐约约的金光。
看起来,的确是个好天儿。
只是这样的天景,如今,他怕是不会来了。
当日夜间,慕蔹便病倒了。
病来得突然,且汹涌。
毓徵宫遍燃烛火,一众太监婢女请医、烧水、煎药、熏碳,往来穿梭,人影幢幢。
慕蔹裹着锦被,陷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脑中时清醒,时混沌,朦朦胧胧只觉得眼前无数身影晃过,似缥缈魅影往来穿行。
又听衣袂裙裾扫过地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像幼蚕啃食桑叶——这是儿时最喜欢的声音,细密秩列,是无以言说的生命力和神秘感。
这是故乡的声音。多少年都未再听闻。今次病梦中再次听到,倒也稀罕。虽是假的,到底亦是种慰藉。
慕蔹不由心中一松,人愈发松弛惫懒下来,却觉得满屋子烛火、炭炉炙烤得身上发烫;一床锦被裹在身上,更是蓐热难忍,欲伸手掀开。
一动胳膊,却被人按住了手腕子。
一方轻飘飘的薄纱覆上来,紧跟着搭上了两根手指。
颔下须白的太医捻着胡须,细细诊了半晌,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药方,交到婢女玉儿手里。
“丽妃娘娘本系情思郁结,肺气不宣。加之寒气侵体,故而这病势汹涌。”
“老夫且先开了这副方子,还烦劳玉姑娘一日三趟汲净水煎煮,叫娘娘服用。先服三日,以观药效。”
玉儿接过药方子,深福一礼,回头嘱咐了小丫鬟仔细照看的话,亲自送太医出来。
“姑娘留步,老朽自去便可。”
毓徵宫外候着一乘软轿,邢太医停下来,示意不必再送。又左右端详四周无人,略压低了声音道:“玉姑娘平日里跟着丽妃娘娘,得空还是多劝着些。这病表象汹汹,治标容易,治本却难。”
玉儿颔首,轻声道:“是,玉儿记下了。多谢邢太医提醒,这些年毓徵宫也幸得您老多方照拂。”
“言重。”邢太医摆摆手,“蔹儿是老朽看着长大的,如今虽然做了正经的娘娘主子,可在老朽这里,她终究是个孩子。”
邢太医看着夜色中毓徵宫连绵不绝的檐角似狰狞猛兽,心有恻然,可终究为人臣子,多说无益。
末了,伸手招过抬轿小厮。一脚踩进轿内,又想起什么,回头道: “玉姑娘可仔细那药,滚水烫瓦的,可别叫哪里跑出只小冻猫子,给掀翻了盖。”
玉儿深谙话中音,面上不动声色,梨涡浅浅,笑着应允。
丽妃这一病,缠缠绵绵,拖了一月有余。本已见着大好,不想那日立在湖边看海棠花,被个毛头小太监冒冒失失撞倒,一脚踏空,险些跌进湖里。亏得九王爷经过,眼疾手快,一把扯住。
这一惊一吓,丽妃当场便昏了过去,直把那小太监吓得“扑通”一声跪倒,捣蒜一样磕头请罪。
巡逻的侍卫又一通围上来,并一群宫女嬷嬷惊声叫嚷,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九王爷眉头深锁,看着脚边不停磕头的小太监,耳边人声嘈杂,只觉有轰隆闷雷兜在胸肺却不得出响,遂沉声喝道: “都给本王闭嘴!”
众人一凛,噤若寒蝉。
九王爷屈膝半蹲下来,见玉儿紧紧搂着慕蔹,虽面色沉沉,眼中却并无慌乱,心中暗暗叹许,口中道,“此地不与久留,且快些送丽妃娘娘回宫。”
九王爷身边的小霖子眼尖脚快,这一会儿的功夫已唤了轿辇来,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搀了丽妃上轿,脚下不滞抬回毓徵宫。
后面发生了什么,慕蔹是从玉儿口中听得——
九王爷送走自己后,拎着那个肇事的小太监扔到了王上跟前儿,亦不知这兄弟二人在雍和殿里说了什么,执事的太监们在九王爷摔门而去后进去收拾,见着一屋子碎碗,碎碟,碎砚…
萧允坐于塌上,用手支着脑袋,神色不辨喜怒。
小太监瘫在地上。
杨公公看了一眼,低声问: “王上,怎么发落?”
萧允懒懒挥了挥手。
杨墉会意,便立即着身边的猴徒弟,拖了那小太监去往宫中密狱。
这多半就是没命了。
那日,慕蔹听到此处不由打了个寒颤。
进宫这些年,仍是见不得、亦听不得这些生死由人的桥段。
好好的一个人,怎就这样轻飘飘地失了性命?
慕蔹抓住玉儿的手问:“那小太监仍在狱中么?”
“大约人还在。”玉儿答,“关进去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会儿应该还未受…”
见床榻上的丽人眉头深锁,一个“刑”字便吐不出口。
“我不过受了惊吓,并无损伤,却要赔上一条性命么。”慕蔹低语。
“娘娘,今日之事惊险,若不是幸逢九王爷,不然这后果玉儿可不敢想。”
“再者,这小太监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闯进这湖边小径做甚?又这般巧偏偏就撞上了娘娘。”
慕蔹剜上玉儿一眼,心里明镜,只是转念思及,赤条条的一条性命就这样归了西,到底不忍。
慕蔹长长叹气,松开抓着玉儿的手,道:“你知我不忍,还是替我走这一趟罢,且当作积德。”
玉儿静默,将锦被往上扯了扯,盖住丽人心口。
“玉儿。”
“听娘娘的就是了。玉儿这就去。”
慕蔹闭目颔了颔首,又觉不放心,遂道: “你且和那主事郎中说,若是王上怪罪,且叫他推给我这毓徵宫便是。”
这自然是无理的话。
小太监鬼门关里险险走过一遭,七魂丢了六魄地被玉儿带出来。待回转神,直把丽妃娘娘当做观音大世一样跪拜,头磕到震天响。
小太监是感激涕零的——白日里冲撞了的娘娘主子这会儿从阎王嘴下将自己捞了回来。于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跪在跟前拼命磕头。
末了,叫玉儿一把揪住丢出了门外。
慕蔹本就不欲深追,看着一脸愠色的玉儿,微微笑道 :“我还未嫌他聒噪,你却恼什么?”
玉儿撇了撇嘴,不答。
慕蔹斜斜靠着,转头看了看窗外,“这小太监还不走么?”
“狗皮膏药似的黏在门外,赶都赶不走。”
“倒也怪不得他。原是我保了他出来,若这会儿丢下他不管,难保他主子回头便要了他的命去。你且去问问他叫什么?”
“娘娘——”玉儿一惊。
“去吧。我心中有数。”慕蔹挥挥手。
这一番往来折腾,丽妃的病又多缠了半月。
待海棠花谢,池边柳条儿底下蝉声渐起,丽妃终于将养好了身子。
天光渐长,随之一起长起来的,还有宫闱蜚语。
慕蔹坐在池边凉亭里,摇着扇子,听红袖忿忿不平。
“正叫我见着春兰苑珍色那蹄子躲在墙角跟下嚼舌根。气坏我了,被我一通教训…”
玉儿沏了茶来,将茶碗塞进红袖手里,“絮叨了这半天,该渴了。”
红袖气鼓鼓地瞪着一双明珠似的眼珠子,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玉儿一把将她按在凳上,笑着对丽妃道,“娘娘您看看,红袖如今这架势快赛上半个主子了。”
红袖甩开肩上的手,仰头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听不得那些小人在背后编排娘娘。话说得恁难听。”
“且随他们去。横竖就是过过嘴瘾。”玉儿道。
“唉。”慕蔹对两个婢子的话恍若未闻,施施然站起来,“闷了这些日子,且该出去逛逛。玉儿,叫上小郑子。”
“是。”玉儿接上丽妃深邃目光,转身去了。
初夏时分,湖边柳条儿已抽得老长,千万丝绦随风摇曳,如仕女翘袖。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事故,今趟儿,玉儿便只扶着丽妃在湖边游廊闲逛。远远看着那碧水微漾,想到半月前惊心动魄的那场意外,仍是心有余悸,便回头将小郑子瞪上一眼。
后者便愈发将背拱得低。
慕蔹拍拍玉儿的手背,低声道: “好了好了。都这些日子了,气儿还没出够么?”
玉儿想到这半月来和红袖变着花样的教训这小太监,面上不由一红。
“娘娘都知道。”
慕蔹看她一眼,弯着眼睛笑。
正笑着,迎面走来了淑贵妃。
“丽妃妹妹。”
贵妃高扬着一对细细柳眉,一双凤眼染着桃红绮色,额间贴着鹅黄花钿。
“妹妹可算是大好了。病了这么久,人可愈发瘦了。看着真叫人心疼。”淑贵妃抽出帕子,拭了拭鼻尖汗,上下打量丽妃道,“王上前些日子还说,妹妹娇弱,又在病中,叫我们都别来打扰。这么大的毓徵宫,本该要人来人往地走动才热闹,不然冷冷清清像座冷宫,也忒不像话了。”
红袖握紧了拳头,几乎要冲出去,被玉儿死死扣住。
慕蔹神色不变,莞尔一笑, “贵妃姐姐说的是。这毓徵宫原是当年太上万岁替李太妃修的宫殿。因太妃思乡,故仿着江南庭院而建,所以竟比这宫里别处院落都要大些。”
李太妃是当年宠惯六宫的奇女子。听闻当年因家道中落被朝中那些迂腐的大夫阻挠着太上王萧臻不让加封贵妃。
太上王犹自气得罢朝十数日,她却不争不恼,每日依旧绣花,喂鱼,逗鸟,并日日以诗词传信消解圣怒,却在过了旬月之后的中秋宴上,用一把胶柱古琴将那一群自诩腹载五车的老夫子气得个个吹胡子瞪眼,叫人始料未及。
就是这样一位胆敢直面回击朝中大臣的后宫嫔妃,在彪悍的铁勒大军压境,四方防线鱼溃鸟散之际,于青霄门外接替国丈凛然执羽,傲然对峙于铁勒大军,将那仰慕中原文化的虬髯大帅辩得心服口服。那铁勒大帅自此之后恪守边境之约,再不犯中土大地一毫一厘,每每忆及当年那次城下辩战时,更是直言“萧家得此贤妃,国可兴矣。” 自此,国中上下,再无一人置喙太妃封贵,可她又出人意料地一纸请愿状拒了太上王的封贵诏命。萧臻大为震动,从此,不辨六宫粉黛色。
丽妃与太妃一样,同出于江南,这会儿抬出这典故来,绵绵的话里颇扎着些芒针。
淑贵妃挑着一双凤目盯住丽妃看,见她微蹙着一双黛山眉,半倚靠在婢女身上,大病初愈一副弱不禁风的纤弱姿态,反倒衬出自己一副悍妇模样,心里早将那“狐媚子”的话骂上了千百遍,忽瞥见丽妃身后将背几乎拱成个乌龟模样的小郑子,不由念头一闪,抖开笑颜道:
“瞧瞧我这记性,怎的就忘了这毓徵宫曾是宠太妃的住处,真是失言,妹妹莫怪。不过——
妹妹这次能有惊无险,化险为夷,可真真是亏了九王爷。也就九王爷那一身的好武艺,才能及时拉住妹妹。妹妹又这般大度,赦了那小奴才的罪过不说,还将他收做已用。看起来,倒像是这奴才为着王爷和妹妹相遇做了媒人似的。”
话说得嚣张逾越,走一步险棋。
慕蔹看着淑贵妃紫缎绉裙上道道滚边金线,像一条条吐信毒蛇“咝咝”游近,却又一步三回首地回顾施放之人。与九王爷一段旧事,当时当日知情者不多,可如今看来,却是要担起十二分的小心。
淑贵妃一张妖媚笑颜,眼神却凌厉冰冷: 如今升了贵妃位,封金赏银样样不缺,王上也依制往春兰苑来得较之前更勤些,只是每次略坐坐,说上几句逗趣的闲言碎语便走,从不留宿。她着人悄悄跟过,从春兰苑到雍和宫,王上每一次会穿过大半个御花园,打毓徵宫前走一趟,停一停,看一看,却从来不进去,也不叫通传。等过了毓徵宫,再传辇回雍和宫安歇。
这贵妃位坐得没有那般安稳。
二妃各怀心思,正在僵持。忽见淑贵妃飞快换过一张面皮,袅娜着盈盈拜倒,娇滴滴冲着丽妃身后唤一声“王上圣安。”
身后停了一顶黄罗伞。
慕蔹回身,正撞上萧允落于自己面上的一双眼眸。
正欲行礼,被萧允伸手托住,“大病初愈,不必行此虚礼。”
托在臂上的那只手掌,温暖且有力。隔着衣衫布料,清楚地触到那因发力而微微突起的指节。
慕蔹心头微微一震,垂下眼睫,轻声道: “多谢王上。”
萧允看着垂眉低目的丽妃,口中却对淑贵妃笑道: “贵妃方才说什么呢,远远瞧见笑得那般得意。”
淑贵妃听音辨意,转腔道:“丽妃妹妹静养了好些日子,臣妾正拣那趣话说与她听。怎的到了王上这里,就成了面有‘得意’之色。难不成在王上心里,锦媛竟是那捻酸吃醋之人么…”
慕蔹听着,无动于衷。
萧允扫一眼,又道:“罢了罢了。如今真是一个赛似一个厉害。不过是见宣了半日,贵妃不曾前来,故出来寻你。这才说了一句,倒惹出朕的不是。”
“王上,臣妾这不正巧遇上了丽妃妹妹,耽搁了脚程。”淑贵妃见好就收,“既恰巧遇上了,不若带上妹妹一同去罢。那大食国进贡的珠宝可是难得一见的奇珍。”
“也好。”萧允点头应允,“丽妃既大好了,便一道来吧。”
“恰逢今日九王兄奉母后旨意入宫,这会儿正在宜寿宫中,一起热闹热闹。”
萧允这波澜不惊的一句话,听在慕蔹耳中却无异于凭空一记惊雷。
宜寿宫里果真颇为热闹。
那大食国进贡了整整十大箱子的奇珍异宝,此刻在宫中院落一字排开,当真是堆金积玉夸豪毅。光是那滴血红翡和绿宝石就各自装了满满两大箱,更有那五色斑斓的珐琅器皿和罕见的滴水金珀;另有各色香料装在一只只掐金丝琉璃盏中,虽封着盖,可那馥郁香味依旧从盖缝中恣意钻出,在空中融汇编织成一张巨大的香网:龙涎、沉香、合欢、甘松、郁金……
萧允一行踏入宜寿宫时,十七公主蘋罗举着一枝通体红色剔透的珊瑚,对着太后撒娇。见萧允踏进宫门,足下轻盈,飞鸟一样地掠来,扯住萧允的衣袖嗔道,
“王上哥哥,快替我与母后说些好话。这儿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且赏蘋罗几样喜欢的又有何妨。”
这十七公主年岁尚小,今年尚未及笄。小小身量不曾长足,扯着萧允的衣袖,仰着脑袋,一脸急切的表情,活脱脱就是个孩子向大人讨要玩具的模样。
萧允拍拍她的脑袋,声音柔和下来:“蘋罗小丫,不许胡闹。这是大食国的年贡,如何处置分派,均有礼制。”
蘋罗闻言,将一张樱桃小嘴撅到了天上。
萧允牵了她的手,一边向前走,一边轻声道,“不过小丫若是看上了哪些好玩意儿,等会儿悄悄递些眼色,允哥哥替你留着就是。”
蘋罗一下转成笑颜,兴奋地想举起手中的珊瑚枝,又被萧允一把按下,二人对视着相互眨了眨眼睛。
母慈子孝,兄悌弟恭,这大约是亲缘庞大复杂的皇室最乐意见到的景象吧。
慕蔹看着身前这兄妹二人,冷了这月余的心不免略略化开些。
太后似是心情大好,见萧允携二妃前来,招招手道:“允儿来得正好。蘋罗这孩子最听你的话。你来了,她便安生,方才吵得哀家头疼。”
众嫔妃见王上亲临,纷纷下拜行礼。
蘋罗笑嘻嘻穿过各色绫罗绸缎,走上前,半蹲在太后榻前,撒娇地抱住一条腿。
太后抚着蘋罗额发,抬头看向萧允身后:“淑贵妃今日这妆点得倒是别致,这桃红衬着贵妃一双凤目,愈发显得顾盼飞彩。”
淑贵妃笑盈盈一拜:“锦媛怎敢在太后面前自矜颜色。不过是想着既要面见太后,总得将自己个儿收拾得精神些才是。”
这后半句,是说给丽妃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