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同小白在街头告别的时候,下午六点的阳光因为薄云而朦胧弥散,风依旧吹得强劲。小白还有约要赴,陆黎不得不离开了。
小白的厚棉衣穿在陆黎身上倒不突兀,虽然有些臃肿,却与陆黎的黑裙子相得益彰。陆黎裹在棉衣壳里,站在街角,思索着下一步去处。不想回家,回家便又是一个人了。可是又不知该去找谁,和谁在一起,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在她心中一直煨着一把小火,炖煮着空洞,有时是强烈的孤独,最后不可抑制地烦躁。立也不是,坐也不是,连最喜欢的睡觉也无法进行。一闭眼便是铺天盖地的思绪纷涌而来,她的牙齿紧紧咬合,咬得牙龈生疼。她能感觉到连眼珠都无处安放,死死被逼仄到上方的角落,紧张地僵硬。她不得不在脑海中想象海边的画面,湛蓝澄澈的海水上系着一叶木舟,天空辽阔,阳光明媚耀眼,这样才能让眼珠放松下来。
以前碰到这样的时候,她就同自己死磕着,一天什么也不做,光是烦躁不安着。后来她的一部分自己在这场同另一部分自己拉锯的战役中缴械投降了,于是这场战役也无疾而终了。她开始在这样的时候想到同别人待一块,分散注意力是极好的缓解因为长期独处而导致的胡思乱想的良方。她狠狠心买车票去R城找小白,似乎印证了“花钱买乐子”的说法。
对于她这样闭塞而惧怕交际的人来说,能够在异国他乡遇到性情相投聊得来的人,实属老天眷顾。哪怕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她也仅有一个亲密的朋友罢了。她深知自己的性格,与其因为害怕一个人而勉强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如就独来独往罢,心中还自在些。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会同没有生命的物体说说话,或者路边的鸽子,或者在远远地看到被牵着的狗时在心中用宠溺的语气默默说着“小家伙”。虽然万物有灵的观点已经陈旧,她却一直执着地相信着。那样,一个人的时候,也没那么一个人了。
离可以免费坐火车的时间还差四十分钟,陆黎找了一家小吃店,决定边吃边等。因为还算年轻,陆黎可以在七点以后免费坐火车,这也是白昼渐长之后她解冻的爱好。在火车上,她从来没有阅读或者做其他事情的习惯,只是塞着耳机听歌,然后专注地看窗外掠过的景色。好像每次坐火车的机会于她而言都很珍贵,或许是因为日月星辰之间景色只此一刻,而草地和雪山又令她如此着迷。
因为是周末,店里人不多。陆黎坐在靠里边的位置,在阴影中望着大块窗玻璃外的街道。风把梧桐树吹得摇头晃脑,从车里走出来的人们瞬间就被飞扬的衣角拍打地凌乱了。有那么一瞬间,陆黎觉得自己就在国内街边的小店里坐着,依旧是一个人,或许这会是恒久不变的状态了吧。
汉堡里的酱汁沾到嘴角和细碎的头发上,陆黎用纸巾轻轻擦拭。在家的时候她总被嫌弃做事情太慢,小心翼翼地像是怕踩死蚂蚁。可是她就是不喜欢急急忙忙“赶”的感觉,她宁愿为一件事腾出更多时间以便可以踏踏实实稳稳当当地来做。
“你么就是死脑筋,不晓得变通,什么事都较真。跟我一点也不像。”妈妈一直这么恨铁不成钢地埋怨她。怎么办,就是学不会妈妈的八面玲珑。要是学成了,也就不至于总是一个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