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想听话,该如何反抗?这是什么鬼世界!我在什么鬼地方!”——题记
《钟形罩》是西尔维亚·普拉斯的自传体小说,因忠实地记录了一个女人在男权社会令人窒息的”钟形罩”中孤独、绝望与挣扎的心灵历程,而风靡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校园。几十年过去了,它依然具有很大的影响。
很多评论家认为,“这部小说相当充分地反映了社会生活的本质,从女性的成长过程中逐渐萌生的自我意识着手,分析诗人独特的女性价值观,反叛意识以及对女性独立的深刻理解,揭示出现代社会的冷酷和虚伪对人性,尤其是对女性的人性的桎梏和扼杀。”
在当时的社会,也许从整个社会体制的男权社会角度理解这部小说,有更深远的意义。可是放到今天,单纯从主人公的心理历程来看,书中的女主人公埃斯特的经历并非所谓女权主义的呼喊,其实全书就一个主题,满纸满页地映入眼帘投射心中:过不下去了。那充斥着每句话每个段落的黑暗的压抑感一直萦绕在心头,让人不愿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更难过的事,可作者的文字和预设又让你欲罢不能地读下去,你多想期盼最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是,主人公所谓的前途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直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挣扎,她能想象的最好的归宿是能够嫁个教授,文学上琴瑟合鸣,但仍要带着发卷为他准备一日三餐,哄睡哭闹的孩子,身心俱累之时还要担心明日家用入仍然不敷出。而现实却发现自己原来一无是处。
同时,作者西尔维娅在完成这部自传体小说不久,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说:“对活在钟形罩里,宛如死婴被困在标本罐的人来说,这世界本身就是一场噩梦。”
一
埃思特又高又瘦,对脂粉气倍感厌倦;身旁女友偏偏个个顾盼神飞,大放光彩。谁会因为会写诗吸引男性呢?在舞会上她总是最后被随便指派给一个丑陋而又怪异的男人的女士。她遇人不淑,将钱花在去往奇怪的地点上,她爹的坟墓,一座海岛上的监狱。离开纽约前一天她把所有衣饰扔下楼去,看它们在夜空中飞散,让一切见鬼去,如果自己可以先见鬼的话。
回家以后埃斯特开始失眠烦躁,写作训练班拒绝了她,学校的课程已被他人先行选去,她想写小说,可是毫无猎奇经验,只有无穷的烦恼和21天的毫无睡眠。
作者的文笔优美,心理刻画真实的让人毛骨悚然,通篇读下来,你会觉得,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怎么可能把患得患失表现得如此美丽,却丝毫不矫揉造作。
她说自己的安静与空洞,就像一个暴风眼所感觉到的那样。她说自己好像地上的一个洞。她说她想如国庆日的烟花那样朝四面八方绽放。她说她想如刀刃那样锋利敏锐。她说自杀念头就像一棵树或一朵花那样冷静地在心里形成。她说某种淘气在血管里撺掇的时候,如同一颗坏牙。她说过去一切便是她的风景……
这就是她,一方面聪明愤世,另一方面亲切和蔼。
二
九岁那天夏天,跟父亲快乐的奔跑在炙热的白沙滩上,那天之后不久,父亲就过世了。九岁以后,尽管每天不愁吃床,过着每天任新点子如鞭炮噼啪冒出脑袋的生活,但就是没办法再像九岁时,从心底觉得快乐。
原来,埃斯特的心理阴影是源于九岁父亲的离世。即使母亲对她悉心栽培,即使她在读书时做了最出色的学生,拿到全额奖学金,还是无法让她感受到九岁那年快乐的滋味。想到自己最终的归宿就是嫁人做个家庭主妇,她说,
我完全不想过安定的生活,乖乖当一只让箭得以高高射出去的弓。我想追求变化与刺激,想自己射向四面八方,就想国庆日璀璨的烟火。
可是想到自己其实是个生活和社交白痴,细数自己不会干的事,她觉得,自己像一匹没有跑道的赛马……
过去的光荣事迹缩减成家里壁炉上的小金杯,上头镌刻的日期就想烙蚀在墓碑上的时间。我看见我的人生往外分出许多枝桠,就想绿色的无花果树。我看见自己坐在无花果树的枝桠叉上,把自己饿的半死,只因为我下了决心,无法决定改摘哪一颗来吃。每颗我都想要,但选了一颗就代表要失去其他颗,所以我只能干坐着,举棋不定,眼睁睁的看着果实开始萎缩,变黑,一个接一个,掉落在我的脚边。
只有把一切该死的现实烦恼抛开,才能找到她自己的归处。想到死亡,她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太阳从灰蒙蒙的云层探出头,照耀着无人履及的山坡,灿亮如复日艳阳。所有的燥热和恐惧都净化了,我感受到一种出奇的平静感。或许遗忘就像一场好心的雪,能麻痹覆盖这一切。
三
当一个人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生活毫无可恋的时候,死亡就逼近了。
这是圣诞节的隔天,饱含雪气、灰霾厚重的天空压在我的上方。每年圣诞节隔天,我就有这种感受,松枝、蜡烛、绑着金银缎带的礼物,烧着桦木的壁炉、圣诞节火鸡大餐,以及钢琴的家人合唱或许带给人希望,然而,不管那希望是什么,终究会落空。
我看见一个个白昼在我面前延伸出去,就像一个个明亮的白盒子,而每个白盒子之间,穿插着宛如黑影般的睡眠。然而,对我而言,将白盒子一个个区隔开来的黑影忽然断裂,所以在我眼前,只有日日相连的白昼,熠熠透明,像一条宽敞白亮的荒凉大道,无尽延伸。
如果一直陷入回忆的阴影,还有什么理由值得继续前行?
心理学的精神分析论一直强调童年对一个人的影响。其实,很多情况下我们都搞错了,我们总愿意把自己成年时的不愿承担的后果和讨厌自己的地方归于童年阴影,殊不知只有心理健康并幸福的人才能回忆起自己幸福的童年,而不是相反。童年的幸福之时心理健康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
沉重的精神枷锁让人们似乎只有靠记忆和想象才能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以及将要去向何处。当纷扰肆虐之时,往昔的经历成为每个人重新建构自身的唯一材料,虽然这些经历中有灾难,有苦痛,但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确认自己曾经,并且现在依然在场。苏格拉底说,我们面对累累创伤带来的苦难之时,每一次的自我超越都标志着着灵魂前进的刻度。卢梭创作《晚年漫步录》时已至垂暮之年,当一个人经历了大半生波折,老年时不再缠结于各种喧嚣,反而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心态。
承认它,接纳它,带着它上路,对现在的自己作出改变。成长是个不可替代不可跨越的过程。
即使带着阴影,也要奋力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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