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中一年级,是我学生生涯中最快乐的一年,尽管家务活多,我还是无忧无虑的上学放学,开心的很。
我的出生地叫“岭”,山多田少,土地稀薄,大集体时,是严重的缺粮队,我们家小孩多,大爹一家和我妈除了正常出工挣工分,还种有很多“自留地”。
说是“自留地”,其实就是在荒山野岭,旮旮旯旯东挖一块,西刨一块的荒地,种上豆子,南瓜,红薯,以填饱肚子。
那是个“槽里吃食猪拱猪”的年代,一家饱暖千家怨。
随着建设社会主义的深入,我家的“自留地”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要割掉,我爷我爸先后倒霉了,被审查,被拘留。
记得有天早上,白霜落了一地,屋檐上结着长长冰雕子,我起早去放猪,一大堆人围着我的猪圈,逮我的猪,奶奶和他们讲理,大爹和他拼命。
“强盗!你们这些强盗!放开我的猪。”我高喊着,冲向人群。
可怜的猪娃娃看见我来,凄厉地叫着。仿佛在向我求救。
怎奈我势不敌众,天天放养的两头猪,还是被强行赶走了。
同时他们还搬走了我家的大方桌,那方桌四周雕着花纹,尽管黑漆有些斑驳,但是古色古香的,非常好看,奶奶说那是土改时分得的。
兄弟姊妹中,我最大,常常,我妈我奶被人莫名其妙的带走,说是去听会,往往半夜还没回家,我守护着弟弟妹妹,害怕得要命。幸亏有大爹大妈帮我们。
那期间,我仍然没有放弃上学。
虽然我没辍学,但是再也没有心思好好学习了,特别是上数学课,我一点也听不进。常常把我爱看的小说放在课本下面,在课堂上偷偷地看,老师知道我的情况,也不批评我。
那一年,我的同桌是个男生,名叫安然。安然比我大一岁,小小的眼睛,厚厚的嘴唇,说话细声细气,成天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对人厚道,从不使坏,不欺负人,因此老师把我分到和他同桌,想让他带带我,帮我提高数学成绩。
那时我家如一叶小舟飘摇在风雨中,日子过的无奈又辛酸,我常常坐在座位上发呆,神思游移。落寞无助像鬼魅一样缠绕着我,使我不能静下心学习。
安然很有耐心,每天数学课后,他都要把当堂的内容,又细细地给我讲解一遍,直到我全部弄懂为止。日子一长,安然的个性影响了我,他和风般的语气,天真无邪的憨态,慢慢化解了我那颗提防的心,愉快地接受了他的帮助。
时光飞快!
尽管有来自安然的无私帮助,善意的理解,那一年,我还是没有考上高中。
2
本来该回队里挣工分的,可是我的奶奶非要我继续读书,我又复读了。
复读的这一年,和我同桌的也是一位男生,我们是因为新学期统一测验分到一张桌的。
同桌叫付琦,因为小学时我和他姐同学,他常常喊我姐,刚分一个桌时,我很不适应:“我怎么和小屁孩同桌了?!”内心的纠结使我不拿正眼看他。
“落地凤凰不如鸡”,和我一样,付琦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从县城学校转回村里的。
七十年代末,国家的大形势十分严峻,政治运动如山风般刮个不停。
付琦的父亲,一个从大山深处走出去的政府官员,因为正直,因为嫉恶如仇,更因为朝中无人,在飓风面前,如尘埃一般,静悄悄地回归到泥土里。
付琦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黯然的回到大山深处的家。为了付琦能继续上学,付琦的姐姐辍学嫁人。
不知是天意还是阴差阳错,我和付琦成了同桌。我们谁都没有瞧不起谁,我们没有三八线,没有责难,倒是在课间的时候,我们用手撑着头,用课本遮挡着脸,悄悄地谈论彼此的生活,互相鼓励,勉励自己要坚持读书。
有一堂语文课上,老师引导我们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我对未来没有信心,不知道家庭何时能走上正轨,沮丧的不知明天在哪里,还能谈理想吗?我写不出来。
付琦倒是很乐观,他望着黑板上的题目,喃喃自语:“我的理想就是好好活着”。
他在本子上缓缓地写了起来:“我的理想就是要好好活着,用我的双手,我的力气养活我自己。……”
“……我仿佛看到,我在荒芜的山野里,举着锄头挖地,……我要将荒山变成良田,……我要做一个踏踏实实的农民。”
付琦写下了他的理想,我望着他写字的样子若有所思。
“姐,你说,我将来会有出息吗?”
“姐,你说,我能走出大山,在外面混一碗饭吃吗?”
“姐,你说我考的上高中不?”
课间休息时,我常常坐在座位上,望着窗外发呆。付琦总是这样问我,问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3
付琦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学习上从不服输,为了一道数学题,他会和同学,甚至和老师争的脸红脖子粗,他对我是尊敬的,别看他比我小,劳动课上,他总是捡重活干,让我闲在一旁。放学了,他二话不说,背着我的书包就走。
“姐,你比我处境好,你有盼头,你有奶奶当你的主心骨,你们家会好起来的!”
“姐,我们都要好好的学习,争取考上高中哈!”
在学习上,付琦天天和我叫劲。每次测验,他的分数都和我不相上下。
那年中考,我和付琦都考上了高中。我们大队,只考上五个人,我是唯一的女生。
那时的高中也就是现在的乡中。
作为全大队唯一的女高中生,二十多里的路程全靠双脚来回走,我能读完吗?(未完)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