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上开了个修手机的小店。
这天，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来到店里，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递给我，气喘吁吁地说，小伙子，帮俺鼓捣鼓捣手机。
数九寒天，她额头上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看到门外停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应该是骑了很远的路过来的。
我接过手机，问，哪儿坏了？
哪儿也没坏，俺想跟儿子视频说话，可俺不知道怎么用，你能不能教教俺？
我笑了，说，大妈，您这是个老人机，而且是很旧的款式，应该用了好多年了吧。这手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不能视频聊天。
她急了，说，怎么会呢，俺们村的孩子说，得装个什么暖件，难不成它也怕冷？
我耐心地跟她解释，那不叫暖件，叫软件。智能手机才有这种功能。您这个手机不能装软件，也不能上网，连摄像头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实现视频通话。
她好像非常失望，急得眼圈都红了，喃喃自语说，那可咋办呢，俺都三年多没见过儿子了，怪想他的。
我拉了把椅子让她坐下，问，儿子在外地？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是啊，在大城市上班，出息了，挣大钱呢。
我又问，想儿子怎么不打电话呢？
她叹了口气说，儿子好像很忙，电话俺倒是经常打，可一般都没人接，偶尔接了，说不了两三句话儿子就挂了。弄的俺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了，怕耽误他工作。
我有些纳闷，什么工作可以忙到三年多不回家，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说，俺也不知道，俺是个大老粗，一个字不识，背了没文化的害。所以折腾了一辈子让儿子念了个大学，如今儿子出息了，想见个面却难了。
我不忍心让大妈失望而归，便从她手机里找出她儿子的电话，用自己的手机试着加了下微信，对方居然瞬间同意了。
我申请视频通话，对方直接挂断了，发消息问我是谁。我回道，老乡。
视频终于接通了，我连忙把手机递给大妈。
大妈看到儿子，瞬间老泪纵横，哽咽着说，儿啊，妈可见到你了。你啥时候回家啊。
对方先是怔了一下，问，怎么是你？继而又说，我今年又回不去了，非常忙，现在还在陪客户呢。
我瞄了一眼屏幕，发现对方是个胖乎乎的小伙子，打扮的挺时尚，看样子正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吃牛排。一个娇媚的美女突然凑到镜头前，嘟囔了一句，亲爱的这谁啊。小伙子连忙将她推开。
大妈说，儿啊，回来一趟吧，俺们都挺想你，你爹最近身体不太好……
小伙子眼睛根本没看屏幕，往嘴里塞了块牛排，边嚼边说，我爹壮实着呢，应该就是头疼脑热吧，找个大夫看看就好了。我前段时间不是打了一千块钱吗，足够你们花一阵子了，不够再找我要吧，我这边忙着呢，先不说了啊。
嘟，对方挂掉了视频。
大妈抹了抹眼睛，意犹未尽地把手机还给我，说，小伙子你这手机真好，看人这么清楚，多少钱买的？
我连忙说，挺贵的，而且容易坏，您用不合适。其实是怕她买了手机反而给自己添堵。
大妈千恩万谢，骑上自行车就要走。
我问，您是哪个村的？
大妈笑了，说，不远，李家庄。
李家庄还不远？您得骑一个多小时吧。
大妈一边说着不碍事，一边跨上自行车，顶着寒风艰难地蹬了起来。
我站在门外，望着这个佝偻的身影渐行渐远，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凛冽的寒风不停地吹在我的脸上。
风虽冷，但远比不上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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