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週末,我都要跨過金沙江大橋,往返於川滇兩省。這條路,是年少時的我未曾想過的,它太過深遠,太過偏僻,與年少時嚮往的車水馬龍截然相反。
每個週六,我都要從四川帶一盆花回雲南去,短短兩年時間,我租住的農家小院就變成了一個小花園。我未曾想過我會喜歡養花,會在一個雲南小城,一個不屬於我的農家小院裡種上滿院子的花。
院子里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梔子、茉莉、海棠、紫薇、木槿、山茶、杜鵑、桂花、米蘭、玫瑰、薔薇、雛菊、惠蘭......數不勝數。院子里每天都有不同的花開著,變化著味道,變換著色彩,它們,是大自然的日曆,每一次花開,都翻開新的一天。
院子里最多的是梔子花,牡丹梔子、小葉梔子、黃梔子、斑葉梔子,水梔子……
梔子花也是我在小院裡種下的第一株花,兩年前四月,我從武漢來到小城,沒有行囊,沒有嚮往,只有一盆含苞待放的梔子花。
我一直以為,李隆基愛牡丹,是因為她像楊玉環。陸游愛梅,是因為她像唐婉。陶淵明愛菊花,是因為有個姑娘像菊。每種花都有一種獨特氣質,就像每個人一樣。
梔子花種下一周後,葉子有些泛黃,我不由得很心慌,就像即將要失去一個心愛的人一樣,即使有些人早已消失在了世界上。
她一定是缺少營養,我想。於是,我到小鎮的莊稼醫院買了袋復合肥,第一天放了一小把,第二天覺得不見起色,於是又放了一把,又過了兩天,還是沒有起色,我更加心急如焚,索性放了三把。
等到我週末回到小院,我心愛的梔子花已經奄奄一息了,她曾經繁茂的葉子凋零了,只剩下幾張乾枯的殘留枝頭,我不由得心疼得掉下眼淚。
她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也謝世了。
“花就像女人一樣,需要呵護,但是太過疼愛會恰得其反,而且,很多時候,你給的,不一定是她想要的,有時候,她需要的很簡單,一點陽光,一壺清水而已。」夏姐說。
「我是農民的女兒,種玉米,種番茄,種小麥,都很不錯,若是不嫌棄,你可以再種一顆,我幫你照料,你只管週末回來時澆澆水。」
我點了點頭。
週五下班,我繞遍了小城所有的花店,買了兩盆長相好的梔子花帶回小院。
「先放著吧,我和你上山去撿些松果回來。」夏姐說。
我點了點頭。
我背了小竹簍,夏姐帶了小鋤頭,我們在太陽落山之前爬到了雲霧繚繞的半山腰,我的背簍里裝滿了撿來的松果,像下望去,是層層疊疊的梯田。
回程的路上,在梯田旁的小溪邊,夏姐像一隻小鳥欣喜的叫出了聲,「是顆惠蘭呢!你喜歡麼?」
我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你除了梔子花,什麼花都不稀罕,可是,我喜歡蘭花,你能送我麼?」
「不能!」
夏姐笑笑,「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們回去吧,種你的梔子花!」
回到小院,夏姐找了一個精心挑選的花盆,在盆底放了幾顆鵝卵石,鵝卵石上鋪了一層土,再放進幾枚松果。她拿了一隻小桶走進她家院子里的芒果園,用小鏟刮了些表面的土放進小桶,不時的往桶里撿出一些石塊瓦礫。
我要幫她鏟土,她笑笑,「我可以的,你去溪邊打桶水來吧!」
我提著滿滿的兩桶溪水回來時,夏姐已經把花栽好。
她把滿是污泥的雙手放在花盆口,朝我嘻嘻的笑,她的笑容,像雲南的白雲,像山間的溪水,像田間的惠蘭。
「往我手上澆吧,順遍我洗洗手」。
我拾起葫蘆瓢,舀了一瓢清水。
污泥慢慢褪去,一雙白嫩修長的手漸漸明朗。
「她一定很漂亮!」
「誰?」
「梔子花呀!」
「是挺漂亮的,她笑起來有個淺淺的酒窩……」
污泥全部褪去,水順著夏姐雪白的手下滑,指尖是淡淡血絲。
文字图片均为原创,若要转载,请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