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究竟因为什么想不开?”二笔顾不上揣摩这两个男人反常的表现,急切地问。
“二笔!你明白什么!这没你的事!”没想到二笔一开口,就遭到了哥哥的断喝。
“好女婿,不,现在已经没有脸面再这样叫你了,一笔,你不用再瞒着你兄弟了,我们没什么可说的,只能用我这老朽的膝盖给你赔不是了。”说完,老丈人跪了下来,竟然还要磕头。
一笔赶紧将老人扶起,将他引到椅子上。
“文竹在遗书里说了什么?”丈母娘心里直打鼓,她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老伴为何再次做出下跪这样的事。
“妹妹她…唉。”伏在墙上的管尞闷声闷气,并没有转身。
老丈人将老伴搀扶到身边,摇了摇头,说:“我们错生了这样的女儿,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打掉这个孩子,我们管家从来没有出过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啊,怎么向大家交待啊,唉。”
“什么?”老伴瞪大了眼睛,说:“老头子,你是不是眼花了,什么伤风败俗?哪有这样的事?文竹她…”
“你呀,难道还不明白?文竹她,她偷人了啊!她自己觉得对不起一笔,而且信里还说,要跟那个杀千刀的奸夫一起转移材料公司的资金。后来发现事情败露,实在没脸继续活下去了,只能一死了之,这也是她没跟我们透露半点消息的原因啊!”
老伴差点晕过去,眼睛和嘴一起抽搐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眼睛里空洞无神。
“我的好妹妹,你为什么要这样?糊涂啊!”管尞自言自语。
二笔简直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仿佛在看一部话剧一样,他宁愿相信管尞一家看完遗书之后信口雌黄,在上演一出闹剧。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一笔,还好,公开了遗书,哥哥并无如之前那样痛苦,但依旧面带哀伤,了无神色。
“一笔,我们管家实在是对不住你呀,只好把我和老伴这两条老命交给你,你随便怎样都行,只要能泄下你的气,让你好受些。”老丈人的语气里满是卑微和哀求。
“爸!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从来没有怪过她,其实都是我不好。”一笔紧忙说道。
“瞎说!”老丈人反驳说:“文竹能嫁给你是她八辈子的福气,谁不知道你对她多好,生活在一起的那阵子,我亲眼见过你每天帮她把手纸都一张张叠好放在马桶盖上,你可从来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呀,都是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自甘堕落,我们生出这么个女儿,简直是害人啊。你不该瞒着我们,葬礼之前就该告诉我们真相,还亏你这么多天一直为她伤心欲绝,她不配啊!”
“不!爸,你不能这样说。”一笔抱着老丈人,继续说:“文竹有这样的结果,我这个做丈夫的有很大的责任,这阵子一直在忙工作,你知道的,现在材料市场如日中天,没日没夜地接单子,弄得只跟她有工作上的交待,没有生活上的交流,没时间陪她,疏忽了她的感受,想必她也是在跟我赌气,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是什么话?你一个大男人,作为材料公司老总,怎么能总顾着女人的感受,谁不知道邢氏材料公司的老总是个拼命三郎,要不是你这么能吃苦,公司哪能有今天,我们干大事业的,谁不抛妻弃子,文竹因为这点事跟你胡闹,简直太不像话了!说到底,都怪我们没教育好,是我们害了你呀!”
说完,老人执意要跪下,被一笔一再阻拦,两人抱头痛哭。
“一笔,我们到现在才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一直忍受到现在,只不过想顾及我们管家的名声啊!要是你不嫌弃,以后需要我们管尞主意公司能做的,你派人一个电话,我们当仁不让。”
“没错!妹妹欠下的,我们慢慢还。”一旁的管尞跟着说道。
管家三口觉得没有脸面再继续呆下去了,在一笔和二笔的安慰下,离开了58号院。围观的人群很是好奇,真不知道管家三人为何从讨债那样的嚣张变成欠债那样的唯唯诺诺。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平静,之前笼罩着的疑云荡然无存,一笔回到了文竹的遗照跟前,呆呆地对视着。
“大哥,既然说出了真相,你还是振作起来吧,公司春季大干的成绩不太理想,在整个南城片区滑落到了第三名,全城排名那就更加惨不忍睹了。”二笔劝慰着,他相信哥哥应该很快回到那个精力充沛、充满干劲的领头雁状态。
但一笔还是一动不动,良久,他才摆摆手,说:“你先忙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大哥!到现在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嫂子既然这样对你,她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你也未免太看重感情了!”二笔无法理解哥哥的执念。
见哥哥没再说话,二笔只好低头离开。他十分沮丧,摊上了这样一个不可理解的嫂子,又摊上了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哥哥。他无法想通嫂子的出轨,她是这样的端庄贤淑,事业心很强,怎么会像那些庸脂俗粉一样渴求感情上的鸡零狗碎和旁枝侧叶。难道这都是伪装的?想到这,二笔几乎恶心得要吐,唉,女人真是个见识短的动物,耳根子软,情根子短,一点诱惑都经受不住。想到这,他顿时觉得哥哥太值得钦佩了,自己一个人承受下所有的痛苦,要知道,绿色的帽子是最难戴的,而自己为了知道真相,差点和哥哥反目成仇,太不应该了。
带着对嫂子的憎恶和对哥哥的愧疚,二笔再次来到楠海饭店,要了一些烧烤和两瓶白酒,自斟自饮起来,这次不是借酒浇愁,他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复盘文竹死后的一切,目前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替哥哥找出那个奸夫,恨不得把他的睾丸割下来架在火上,撒上孜然粉和椒盐。
饭店老板贱兮兮地凑了过来,悄悄问:“二哥,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怎样了?跟你有关系吗?信不信我让管家动用全城的势力,把你这摊子砸得连个油壶都不剩?”二笔脸上浮现出社会大哥的表情,骄横地说。
“不不不,二哥,你好吃好喝,我走,我走。”老板灰溜溜地走开了。
二笔边撸串边回想嫂子之前的一言一行,喝到半醉半醒,他甚至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特别是那个长得像老硕鼠一样的老板,之前文竹也经常带着公司的兄弟姐妹们来到这里吃饭,很难说他们没有交集,但一想到老板那样肥头大耳,面色猥琐,肚子里只有葱姜蒜,没有一丁点墨水,文竹作为文字工作者,怎么会看上这样市井的货色,除非她脑子写材料写傻了。对了!文竹怎么能看得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会不会是某个精虫上脑的混蛋用了一些下流阴毒的手段逼嫂子就范?想到这,二笔不禁感到浑身发毛,后背嗖凉,会阴生寒,酒一下子全醒了,脸上冒出了簌簌的冷汗。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放下咬到一半的羊腰子,二笔夺门而出,他决定从哥哥那里找到一些线索,毕竟他是文竹最亲近的人。
“大哥!”第二天一大早,二笔再次来到哥哥的家里,迫不及待地要问他一些事。
“你又要做什么?公司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别来问我。”一笔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
“不是公司的事,是关于嫂子,关于文竹的。”
“事到如今,你还要折腾什么?”
“大哥,你难道对谁是奸夫一点都不感兴趣吗?难道不想调查吗?”
“查到是谁又怎样?文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戴绿帽子是男人最为耻辱的事情,但哥哥居然无所谓,二笔简直想用拳头敲一敲他的脑袋,是不是被绿帽子蒙蔽了。
他说:“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算了,人死不能复生,费尽心机做再多事情也都是白费。”一笔说道。
“大哥,我知道你很痛苦,我昨天也一直觉得看错了嫂子,但晚上一琢磨,觉得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更要复杂,嫂子一直对你仰慕爱恋,每次公司开董事会,文竹都用满含倾慕敬仰的眼神看着你,那种感觉像极了奶茶妹妹看东哥。她怎么会突然就背叛你呢?我觉得肯定是哪个混蛋用了什么手段,逼嫂子就范,让淫计得逞,嫂子羞愤难忍,一时冲动就自杀了。”
“二笔,你的脑子真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居然想到这些荒唐的事来,你还是把这种劲头用在工作上吧,好么?我真的累了。”一笔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反讽。
“大哥呀,你的脑子难道被踢了吗?即便是不愿意揪出那个伤害嫂子的混蛋,你别忘了嫂子的遗书里还提到转移公司资金的事,这可非同小可啊,如果不查出是谁,后患无穷,而且我敢保证,这个人一定经常跟我们接触,甚至可能就潜伏在公司内部!咱们不能学李自成,要学余则成啊!一定要查个明白!”
“二笔,别再说了!学学任正非吧,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一笔说道,口气里带着点教训的味道。
望着哥哥冰冷的表情,二笔刚刚放松下来的情绪又跟着紧张起来,他眼圈通红,激动地说:“大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人受着这么大的苦衷,以前我总是逼问你真相,误会你,不理解你,是我不对。但这次,我不能同意你的想法,宜将剩勇追淫寇,不可惜名学王八,大哥,我这话实在是难听,但是事实!”
一笔摇摇头,说:“我们是兄弟,我要是王八,你也不会是霸王。文竹已经入土为安了,难道我们还要闹得满城风雨吗?至于你说的那个转移资金的事情,想必那个人见到文竹已死,怕也不敢有这种非分之想了。”
二笔的内心在自嘲:没想到哥哥的心胸宽广到如此地步,居然就这样原谅了那个不知名的阴狠小人,当自己的思路还停留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战术层面,而哥哥已经站在了看空乾坤放下一切的战略层面,这就是差距。
一笔又说:“咱们还是不要深陷在过去了,这些日子实在是度日如年,既然你们都知道文竹的死因了,就放过她吧,也算是放过我,终究她更希望看到我们活得好好的。”
二笔十分乐意听到这样的话,这说明哥哥已经慢慢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自己要是再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是往伤口上撒盐,疼得很,更是往打印机里撒混凝土,堵得慌。他振奋地说:“哥!这段时间太难为你了,好好休息吧,一切都等着你掌舵呢!”
事情的确在往好的方向转变。邢一笔重回办公室的那天,大家夹道鼓掌欢迎,那个满脸自信、一身干劲的老总又回来了,王推婧还特意送上了一捧鲜花,一笔礼貌性地将鼻子埋进去闻了闻,朝众人微笑致意。二笔鼓掌最为卖力,他眼圈微红,看到大哥从陌生又再熟悉,干事业的底气更足了,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光明大道正在眼前铺开,暗暗发誓一定要铁心跟着大哥,为材料公司奉献自己的一切。
虽然春季大干的业绩不是十分理想,但在董事会上,邢一笔从材料业务的诸多方面给大家上了生动的一课,比如,紧盯材料市场的阶段性特点深挖客户需求,紧盯信息时代的多样性特点提高材料质量,紧盯材料撰写的分工协作提高出手效率,紧盯行业市场的残酷博弈打响优质宣传,紧盯兄弟单位的经验教训推进总结提高等等,这一系列新思路新理念,让大家直呼过瘾,大喊解渴,之前一度低迷的状态得到了根本性扭转,只见每个业务包间里键盘声此起彼伏,各个推材料的会议室里腾云驾雾,负责接送单的销售员来回跑得满头大汗,仿佛春季大干才刚刚开始。
“大哥!你看,你一回来,大家就有了定心丸,满血复活啦!”二笔兴奋地说。
“别这么说,前段时间多亏了你一直苦苦撑着,不然大家早跑的跑溜的溜了,好好干!我们一定要用实际成绩告慰你的嫂子,向她交出一份合格答卷!”
“恩!大哥,一定没问题!等到秋季大干,我们一定能把春天失去的加倍挣回来。”
这时,王推婧和沈加强敲门进来了。
“邢总,这是管尞主意公司发来的函,请您过目。”王推婧将一份材料递了过去。
一笔和二笔快速地看了一眼,原来是管尞主意公司发来的合作邀请,近期要举办一个大型研讨交流活动,有十五篇发言材料的需求,基本是以前跟公司打过交道的大客户,希望在一周时间之内交付。
“哎呀,管尞真够义气!看来那天在家里他的话并不是随便说说。”二笔喜出望外地说道。
“二笔!你说什么呢?这是正常的业务来往,别想多了。”看到哥哥突然一脸严肃地说话,二笔突然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心直口快的毛病,很容易被在场的王推婧和沈加强察觉出什么端倪。
“推婧,加强,你们快去处理吧,大家分分工,不要都压在一个业务组身上,大材料一起上,大家的能力水平同步提高。”一笔交待着。
“是!邢总,我们这就去布置!”两位秘书领受完任务后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经历过久违的一天忙碌,二笔边扭动着脖子边下楼,在一楼楼梯口碰见了王推婧和沈加强在争论些什么。
他背着手走上前去,说:“你们在吵什么?”
两人看到二笔过来,连忙换做笑脸,齐声说:“小事,没什么。”
“小事?只要是公司里的事,那就没有小事,快说来听听,我好给你们出出主意。”二笔热心地说。
“也没什么啦?关于管尞主意公司发来的十五篇材料,我跟加强在分配业务组的意见上有些不一致。”推婧发挥着女性优势,挤眉弄眼地说。
“哦?这是好事呀,说明你们为了工作敢于较真碰硬!”二笔故意夸一夸他们。
“您过奖了,我们听了邢总的讲课,在消化理解后,对材料任务分工原则有不同的看法,没什么大问题啦!我们会自己处理好的。”沈加强信心满满地说道。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嘛,我就不掺和你们啦,你们妥善安排好就行。”说完,二笔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二笔忽然琢磨起这两个人。沈加强不用说,一直在给哥哥当秘书,为人诚恳踏实,办事一板一眼令人放心。王推婧之前一直是文竹的助手,两人情同姐妹,工作上自然不必说了,王推婧把会议活动安排得井井有条,生活上,她们经常在一起讨论一些小资的东西,比如化妆品啦、鞋子啦、包包啦,就像难舍难分的闺蜜一样。现在文竹不在了,她也只好暂时和沈加强一起给哥哥当秘书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嫂子刚刚去世,她一个女孩子跟哥哥走这么近,免不了以后会有风言风语。想到这,二笔的神经再次绷得紧紧的,他决定要尽快给王推婧安排新的岗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