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之一。贵族少女娜塔莎,宛若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从厚厚的书页中散发着永不消失的芬芳。娜塔莎被许多读者推崇为完美女性的象证,她果真是一位纯洁高贵的“圣女”吗?智慧的托尔斯泰以意味深长的笔墨对娜塔莎的性格与命运做了深刻的探索。
娜塔莎这个形象无疑是美的化身,她清新、诗意、自然、真实,是虚伪做作的上流交际圈里的一道极为罕见的清流。所以她一出现,就强烈地吸引住了两大男神--高贵深沉的安德烈公爵和富有显赫的皮埃尔.别朱霍夫伯爵。
美丽纯真的娜塔莎与英俊衷情的安德烈公爵相恋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如果这对神仙眷侣郎情妾意、厮守终身,那就成就了许多人对娜塔莎作为“圣女”的期许。然而诡异的托尔斯泰却神来一笔,亲手“击碎”了这个众人眼中本该“完美”与“圣洁”的偶象。
在与安德烈公爵订婚期间,娜塔莎竟因一个浪荡子的轻佻撩拨乱了心神,荒唐地要与之私奔,临阵才发现这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只是来打酱油的--他早已结过婚。纯情少女娜塔莎偶然迸发的这阵“爱的冲动”令所有人瞠目结舌、啼笑皆非,而对于骄傲自重的安德烈公爵来说,是用鲜血也洗不净的耻辱。
就连一直视其为“圣女”的皮埃尔,也按捺不住轻蔑与愤怒从内心发出了一声低吼:“荡妇!”
“圣女”秒变“荡妇”!
这就又让我们联想到了托翁另一部名著中的女主人公安娜.卡列宁娜,这两颗光辉熠熠的明珠都称不上是完美无瑕--从贞节方面。然而她们却是托尔斯泰以及千百万读者心目中的女神。就连曾经心怀愤恨的安德烈公爵和皮埃尔也并未因娜塔莎的失节而割裂对她的爱,前者在临终前承认:“我更懂得如何爱你了”,后者则骄傲地迎娶了她。
娜塔莎,那个曾经让她年轻的心“飘了一会儿”的自由的娜塔莎,永远是他们心中那圣洁的女神!
抛却站在高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大多数中国男人甚至女人固然欣赏托翁文字的跌宕起伏,但是对于娜塔莎,那个如此轻易地“失足失节”的少女,多多少少是有嫌恶之心的。如果把娜塔莎和安娜.卡列宁娜这样的女性投放到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她们非但做不了女神,相反,她们所遭遇的白眼与唾弃可能不输于潘金莲。我们的女神永远应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们的生命和爱情必须也只能隶属于一人!得不到,毋宁死。
典型的就是林妹妹。
曹雪芹、高鄂的《红楼梦》也被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之一,宝黛的爱情故事惊天地泣鬼神。然而偌大一个大观园,被众多美女簇拥的,只有贾宝玉一个男人。林黛玉的生命舞台中,没有出现过其他的选项。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三千弱水在天边,眼前唯见一瓢水。这都构不成一道选择题。
设想一下,如果林黛玉不是像金丝雀一样被囚禁于闺阁之笼,而是像娜塔莎那样,可以时不时地去一些青年云集的沙龙、戏院、舞会,去见别人也为别人所见。她的目光还会近乎偏执地滞留于一个偶然出现的异性吗?如果她也有机缘被北静王那样美好的男人爱慕追求呢?--以她的美貌与才华,引发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肉体与灵魂未被阉割的林黛玉,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放飞自我的娜塔莎。
压在全体中国女性头顶的那截“贞节牌坊”比雷峰塔更加沉重,作祟施法的也不仅仅是法海一人,而是整个男权社会。在那里,男性可以三妻四妾,眠花宿柳,而女性,不但心灵被覆上“贞节”的咒符,肉体还要被断骨禁足,与整个男性世界绝缘--除却那个有权独占她的男人。这事实上体现了封建男性极度自大又极度自卑的心理,他们没有勇气与其他男性并列,以自己的独特魅力公平地赢取女人,所以他们就下作地把其他的男性选项从女性的世界中抹去。而物竞天择,本是大自然的属性,这是连阿猫阿狗都会遵循的规律。失去竞争土壤的雄性,其战斗力与生殖力势必大打折扣。这从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的发展轨迹不难看出。人们只知道同情太监,那个见证天朝后宫之残暴荒蛮的存在,却忽视了在这片广袤丰饶的国土之上,曾经或者仍然生存着一群被集体阉割了的女性。
青春是自由的,爱情是自由的,生命是自由的。人性中充斥着选择和各种不确定性。这就是为什么娜塔莎,热情洋溢、至情至性的娜塔莎,曾经看错一个人、会错一段情、走错一段路的娜塔莎,依然是永恒的托尔斯泰笔下的“圣女”,是焕发着生命的自然光辉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