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你发现没有,很多笔的笔帽顶端都有一个小孔。为什么?这种设计,是为了防止孩子把笔帽吞进去,导致意外窒息。
还有,硬币边缘通常有锯齿,这是因为当年硬币往往是金银做的,有锯齿是为了防止造假币的人刮下一层来。
还有笔记本印刷的时候,那些横线往往都不印到头,要在边缘的地方留白,这可不是为了美观,是为了防止笔记本用完了保存的时候被老鼠啃掉字。
还有,牛仔裤的口袋里往往还有一个小口袋,这是干啥的?
当年美国工人穿牛仔裤不是时尚,那是干活的工装。那个小口袋是装怀表的地方。你想,工人买一个表,很贵的,怕表壳被其他东西刮花了,所以要专门有个小口袋来装表。
你看,所有我们用的东西,每一个细节在演化的历史上,都有它的用处啊。
㈡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但忘了是在西藏的哪一个山坡上了。我和董希文一同写生,都画那雪峰,我们进藏五个月中反正经常在雪峰下讨生活。我的画架安扎在向阳坡上,大晴天,乌蓝的天空托出白亮亮的大雪山,亮得几乎使人难以睁开眼睛。画着画着,太阳愈来愈温暖,愈来愈热,我于是开始脱去皮大衣。画不一会儿,还得脱棉袄。奇怪,太阳几乎烫人了,灼热难忍,我又脱,脱得只剩衬衣了,才感到很舒服。在那高寒的雪峰下居然碰到这样一个温暖的天然画室,太美了,而且无风。大约下午三点来钟我的画结束了,译员和司机同志劝我快穿衣服,说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而我额头还冒汗呢。待穿好衣服,去找董希文,我还不知他在何处落户呢。他躲在阴影处,太阳整天没有发现他,他还正披着皮大衣在战斗,一面流着清水鼻涕,冻僵的手已显得不太灵便。“太阳下去了,太冷了,快收摊吧!”我催他,他说从早晨到现在一直就是这么冷啊!他根本没有脱过皮大衣。
㈢我是一个火车站的工作人员,11:30出发的动车,按规定提前5分钟停止检票,可是有乘客在11:28的时候非要上车,说明明还有两分钟,为什么不能让我上车?跟他说“这是规定”,他反而更加生气,这时候我到底该怎么安抚他呢?
常见的说法:“抱歉,这是规定,我也无能为力。麻烦您配合一下。”
更好的说法:“抱歉,但是11:30是‘出发’时间,而不是最后‘上车’的时间。因为在发车以前,车厢要做最后检查,所以如果要在11:30准时出发,我们就得提早关闭车门、拒绝登车,否则动车就要晚点了。”
很多在服务行业工作的员工,在面对客户抱怨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都会用“结果”而非“因果”去回应对方。他们的逻辑是——规定如此,没什么好商量的,这是一个“结果”;至于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反正也不是我定的,你问我干吗?
然而,最让人生气的也正是这个逻辑。不管你说多少次“抱歉”,只要接下来只给出一个诸如“规定就是这样”,或者“这是老板的意思”之类的理由,都只是在重复令对方不满的事,并没有给出解释,而这当然会让冲突越演越烈。
要知道,别人之所以要申述,要表达不满,就意味着他认为规定并不合理,他不愿意接受。也就是说,对方当然知道“规定如此”,而他恰恰是认为这个规定没有道理,所以才要投诉。这时候,越是强调“规定就是规定”,就越是惹人生气。虽然大家都知道,规定不是你定的,但是因为你工作在第一线,有诉求肯定就直接向你反映了。
因此,面对质疑,正确的做法不是去重复规定这个“结果”,而要讲清楚里面的“因果”。也就是解释清楚这项规定的来龙去脉,是基于什么目的被制定出来的。要让对方知道,他之所以觉得规定看起来不合理,只是因为没有了解规定的全貌。
人很奇妙,如果只看到规定,就会很容易觉得不满,但是一旦了解了规定背后的苦衷,往往就更能谅解和接受规定。因为单看规定,只会觉得是限定,理解了背后的缘由,才能意识到自己是被当成人来尊重的。
就拿“提前5分钟停止检票”这项规定来说,作为乘客谁都希望准点发车,而要做到准点,就必须提前关上车门,做好各项准备工作。5分钟的时间预留,正是基于为乘客服务的考虑,不是有意为难任何人。把“这不是故意为难你”这一层意思讲清楚,通情达理的乘客,也就不会为难工作人员了。
再举个例子。
乘坐飞机的时候,有的乘客早早登机,飞机却没办法马上起飞,就需要乘客在机舱里等着。这时有些乘客就会跟空乘抱怨说:“知道还不能起飞,那就不要叫大家先上飞机啊!让我们在候机室等,至少比较舒服吧。现在把我们骗上飞机,挤在小小的座位上,等半天都不飞,这不是活受罪吗?”
这时候,如果空乘只知道跟乘客说:“抱歉,这是公司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乘客很可能就不会接受,甚至觉得这是航空公司为了提高准点率设计的小伎俩。要解决乘客的不满,就应该尽可能解释得详细些。
比如以下这种说法:“不好意思,跟您解释一下,现在天气不好,所有的航班都要排队,可是要排队等起飞,就必须是乘客已经登机,随时可以出发才行。如果现在让大家下飞机,或者是等天气好转才让大家上飞机,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所以请您配合一下,好吗?”
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让我们觉得不通人情的规定和决定,背后其实都有某种理由。如果在沟通的时候,你能习惯性地加入前因后果,尽可能补充些细节和解释,就会让别人觉得更容易接受。
㈣失败者
三叔在一次“家族权力争夺战”中败下阵来。尽管这次他做了十分周密的筹备,先是由外至内层层递进,后是逐步收网、终极亮剑,但还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被“一票否决”。
事情开始时是这样的:我在一个傍晚接到三叔的电话,电话中他除了像往常一样问我近况,还透露了一个愿望,希望给留在大埠子的祖先及去世的家人各修一座墓碑。
大埠子是我出生的村庄,我们这个大家族在这里生活了二三十年。20世纪90年代我们举家迁往县城的时候,留下了十余座坟墓,包括我太爷爷、太奶奶、大爷爷、大奶奶的,以及我父亲的,等等。
只有三叔一家留了下来。他也曾像别的叔叔那样迁往城里,但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受不了城里的汽油味,也不喜欢缺乏人情味的生活。
三叔说,村里只要是大一些的家族,都会集资给祖上修墓碑。墓碑上写上祖先的名字,也刻上子孙后代的名字,一目了然,别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家族的来龙去脉。后来出生的孩子们,上坟的时候到了田野里,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每次都找不到坟头。
“咱们凑钱给每个坟头都立个碑,你说阔气不阔气?”三叔问我。
“当然好。”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没理由不支持。
“那你和你的小兄弟们商量一下,看看这事怎么办。”三叔交代。
在微信群里,我对七八位堂弟、表弟说了这件事。当然,是用征求意见的口吻,还启用了投票制,少数服从多数。弟弟们对此并非热情高涨,但也没有反对。
筹备过程里,三叔又来了个电话,说想把我爷爷奶奶的墓由县城迁回大埠子去。理由是,我爷爷的爷爷的墓就在大埠子,落叶归根,去世的亲人们应该聚在一起。这样一来,以后上坟就不用东湖、西湖两头跑了。
我再和小弟兄们商量,没人反对。
在三叔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二叔的电话打了过来:“凭什么修墓碑和迁坟都不告诉我一声?你们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坟不能迁。你爷爷奶奶刚安葬不到一年,不能动。”
“那墓碑能修吗?”
“墓碑也不能修!”
五叔的电话也打了过来,态度干脆利落——不同意。
我父亲去世后,二叔是家里说话算数的人,无论什么事情,他都有一票否决权。
是我赶紧打电话告诉弟弟们,二叔不同意,所有准备工作立刻停止。
我打电话给三叔。三叔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但最终他只是嘟囔了一句:“不让弄就不弄了。唉,咱们家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后来我想过三叔想要修墓碑和迁坟的心理动机,他是想让离开村庄的亲人们,尤其是孩子们,一年当中能多回来几次。那个村子只剩下他一家,没有亲人在了,他一个人在那里,孤独。
守墓人
少年时,离开大埠子的我万般不情愿回去。三叔每次都语重心长地劝我:“你要回来,给你父亲上坟。你不愿给别人上坟可以不去,但你父亲的坟你要去。”
大埠子距离县城三十五公里。以前那里交通极为不便,每次往返都觉得无比漫长。但不管怎样,每年至少要在小年时回去一趟,三叔也都会在他家门口或者村供销社门口等着我到来。
上坟对三叔来说,有很郑重的仪式感。他安排三婶包水饺、炒菜,他带着我们剪火纸。这一流程要耗时三四个小时,常常让我心急如焚——上完坟,天就快黑了,还要赶路回县城,没法不着急。
但有一次,三叔和我在我父亲的坟前说了一段话,让我再也不着急了。
他说:“你们都走远了,不想回来了,以后你们的孩子,也将慢慢忘记这里。没关系,不想来就不来了,反正我还在这里,还能守几十年。只要我一天还能动,就能来给你父亲、你大爷爷上坟。”
三叔说这话时哭了,我也哭了。从此我老老实实,到点就来大埠子,为给亲人上坟,也为安慰三叔。
三叔已经五十多岁了,他还能在那十来座坟墓前守多长时间?
我与三叔
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在市里一所学校读书,在校长的鼓励下,办了一份校报。但等到需要印刷的时候,发现根本拿不出钱。
我给三叔写了一封信,寄到百里之外的大埠子。我已经忘记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总之是说如果他手头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借我几百块钱。
信寄出,我就忘到了脑后,因为潜意识里觉得,那封信他收不到。就算收到了,他也凑不出那份钱。
没想到,一周多后,有人敲开了教室的门,是三叔!
这是三叔第一次出远门。他担心不会坐长途车,找不到路,于是在村里找了位认字识路的邻居,一起不远百里来到学校。
三叔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他不知道从哪儿凑的几百块钱。三叔觉得我办报纸,是个有文化的事。在他的观念里,孩子们只要做与文化有关的事,家长就该支持。
那会儿我还年轻,不懂得感恩,只是心安理得地收了那份钱,并且很快就忘到了脑后。三叔始终没有提过这件事,等到十几年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想起,心痛得无以复加。
等到我有了一点能力,可以帮助家人的时候,却发现在漫长的时间里,我帮助最少的,竟然是三叔。他从不向我要求什么。
一种可能
在大埠子村的北边,有一座三叔住了很多年的院子。每次进村,拐弯把车停到他的院子门口,就要踏进他家门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感到无比亲切、踏实。
我小时候栽下的银杏树,已经长得高高大大了。院子中央的压水井生了锈,但还是能轻松压出水来。
我和三叔坐在堂屋门前聊天的时候,抬头顺着宽宽的屋门向天空望去,感觉眼前有了一个大银幕般的视窗。高远处,有蓝天白云,有这个压抑的村庄从来不具备的某种开阔与淡然。
在四十岁之后,我脑海里时常会冒出一种想法: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二十年之后,我也回到大埠子村,在村里租一间房子,或者干脆住到三叔家?空闲的时候,我们爷俩喝一杯酒,谈谈往事,在他有了酒意说着话想要哭的时候,默默地递上一支烟。这是年轻时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愿意想的事情。
这个时候,我真正明白了,三叔为什么甘愿在那个偏僻的村庄当一个孤独的守墓者。他守住的,不是一位位去世的亲人,而是一份他自认为珍贵的情感,还有一种他觉得温暖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