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在高速上把车开到疯狂,没有目的地,随着意识走。遇到的第一个出口,他下了高速。无意间被一片树林吸引,就在树林边停了下来。
然后走进树林深处,疲惫地摊开四肢,躺在林间的空地上,从叶间透进的斑驳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也融入到大地的颜色里。
他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乎是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静谧。不知不觉他被自然的声音吸引,遂静静聆听,是风的声音,风在林间漫步,不时拍一下花朵的头,摸一下小草的腰。花朵歪了一下,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再理睬风。小草弯腰躲过,摇一摇叶片,反抗轻浮的风。
风吹了一声口哨,嬉笑着跑开。
鸟儿从一个树枝跳到另一个树枝,不时抬起头鸣唱几声。不知它们的歌是献给某个鸟儿,还是在自娱自乐。
藏身草丛不知名的昆虫,也在怡然自得地吟唱着,属于它们自己的乐曲。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婉转悠扬。
蝉在枝头放声高歌,真想不通,以压缩寿命的代价,换来半夏的吟唱,值得吗?
嗅着泥土的芳香,陈晓的心慢慢静下来。他嘴角动了一下,似笑非笑,这傻东西们,天天这么唱,有这么快乐吗?
他想起自己,在别人的眼里,自己曾经不是也很幸福快乐吗?
是呀!父母身体康健,不给自己增加任何负担,妻子温柔贤惠,儿子聪明伶俐,有一份让很多人羡慕的工作,应该说老天待自己不薄。
都说人心深似海,看不透,摸不着,只隔着一层肚皮,却深不可测。
就像自己,平时称兄道弟的哥们儿,会是黑自己最狠的人。
也许是性格使然,他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说难听一些,就是那种被人卖还帮人数钱的人。这次真是长见识了,见识了人性中最阴暗的一面,见识了,踩你没商量。
自己的坦诚,竟给别人创造了机会。即将谈妥的业务,被所谓的朋友挖走,让他妥妥得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他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而在公司里,一切是靠业绩说话的,规则也许只是用于傻人。
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捕蝉的同时,要提防身后的黄雀。
既然道不同就不必为谋,辞职也就是情理之中了,好友假惺惺的挽留,他越看越像鳄鱼的眼泪,唯有一笑了之,为友谊画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无职一身轻,他竟有点开心。打拼在职场这么多年,错过了许多不该错过的风景,借这个机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
曾经有一个梦想,携爱人一起,驾一叶扁舟,在蓝天碧海间同游,看海面上的点点白帆,看海鸥自由飞翔,看海天一色究竟有多美。
想到这一切就让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己,海的诱惑让他想马上出发,兴奋的心情犹如马上去见朝思暮想的恋人。
没想到,事与愿违,本想暂时不找工作,一家三口出去散心,以驱散心中的闷气。可是,人有旦夕祸福,老天又把厄运绛在他头上。
下午儿子放学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遇到交通事故,当场就没有了呼吸。妻子见到躺在血泊里的孩子,当场晕死过去。以后的几天,水米不进,每每是刚醒过来又昏过去,只好把她送进医院,用药物迫使她睡觉,来缓解她的痛苦。
做为一个男人,他既要忍受丧子之痛,又要安抚天天以泪洗面的妻子,他的泪只能默默地流在心里。
一家人无法接受,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儿子,会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他无法接受,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一场,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男人的担当,丈夫的的责任,告诉他,要坚强,他不能倒下。
他陷在失业和丧子的打击和煎熬里,难以自拔,这一天,因思念孩子,他憋闷的心要炸开,情绪接近崩溃,就把车开上高速,用飙车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当他在林中,感受着大自然的悠然,心境慢慢平和下来,在自然界博大的胸怀里,慢慢把所有烦恼忧愁化解于无形。自然界的生灵们用它独特的声音,与他窃窃私语,渐渐把他的情绪平复,他的心逐渐变得静如止水。
快要躺到天黑的陈晓,仿佛此刻突然参透了世事,悟透了人生,他记起看过的一句话:“存在即合理,发生是必然”。发生的事既然无法挽回,就要坦然接受,勇敢面对。
儿子,你在天堂好好的,每天快快乐乐。爸爸妈妈也会好好的,开开心心度过余生。
他走出树林,看到了落日的余晖,虽没有朝阳的张扬和活力,却也多了份厚重和温柔。
待他回到家门时,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他进门后把门关上。同时,也把昨天的一切关在门外,明天,一个涅槃重生全新的陈晓,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浑浑噩噩,半生已过,往后余生,只有一半烟火, 一半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