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歌》之千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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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自从那日，千裳在占星台的一闹之后。瀚海被封锁的记忆，似乎砸了个缺口，隐隐有些时光流泻了出来。但是，瀚海却是一直昏迷着。
只是口中，不停地念着，
“妖孽，妖孽。”
沉烟心里着急，日日夜夜地在瀚海床边候着，听着瀚海不停地念着那两个字，越发地觉得心如刀割。果然，还是争不过么，她是不是，就要灰飞烟灭了呢。禁书上说，滴血情咒，咒解之时，便是下咒之人丧命之日，不但今生连来世都一同输了。魂飞魄散，元神尽毁。
恍然间，沉烟心慌得厉害。
坐在内殿的贵妃椅上，坐立不安。端起一旁案上的茶盏，摆弄了一番，又是搁了下，后来，又是站起了身来，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周身都在不停地抖着。此时，瀚海就在她的宫里，太医院的太医们也全都来了，诊断了几日，全是一点头绪也无。
沉烟哑然轻笑，滴血情咒，岂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可以看出个琢磨来的。可瀚海眼下的情况，却是不如她意。
想了想，沉烟握了握拳，放开时，向着身侧的宫女道，
“去，给本宫准备步辇。”
“是。”立刻有人，领命退了出去。半晌的功夫，那宫女才是又走了进来，给沉烟行了一个万福礼，恭谨地道，
“启禀娘娘，步辇已是备好，不知娘娘要凤驾何处呢？”
“嗯。”沉烟点了点头，望了眼那宫女，才道，
“去晋大将军府上吧！”
“是。”一行人，这才出得宫门。
02
待沉烟去到晋锦的府邸时，晋锦正在堂上自顾地喝酒。不想宣张，沉烟免了总管的通报，并退了跟随的宫女，独自进了厅堂。看见沉烟，晋锦竟是没有半点的意外，也不行礼，仍然怡然自得地喝着他的酒。
沉烟心里清楚，晋锦既能跟千裳一道，必是知道他们当年的前尘往事的。索性，开门见山地道，
“本宫要见千裳。”
“哦。”谁料，晋锦眼皮都没抬，只是往喉间送了一杯酒水。低低地回复了沉烟一记冷哼。
“娘娘来的不巧，她不在微臣这儿。”
“那，她在何处？”
“呵呵。”不想，晋锦竟是悻悻地笑出了声来，眸色一转，流连到沉烟身上。道，
“这微臣如何得知，若说交情，娘娘与她更深些吧！”
“你……放肆。”此番，沉烟终究是恼了。怎说，她都是瀚海光明正大册封的贵妃，她是君，晋锦是臣，他怎么能如此地不待见她。于是，再次开口狠狠地道，
“当日让她一闹，陛下如今卧床不起。若是陛下出了事，谁担得起这个罪责，将军你还是快些将她交出来。料不准，她是修行的妖孽，专程来谋害陛下的。到时，怕连将军你都脱不了干系。”沉烟这话，说得闷狠，三言两语地，就给晋锦和千裳给定了罪名。但是，晋锦却是丝毫没往心里去般，还是笑嘻嘻地道，
“若她真是妖孽，那娘娘你是什么呢？貌似，娘娘与她，是同出一族的吧！呵呵。”说完，眼眸一斜，有些讽刺的瞟了沉烟一眼。说是妖孽，她自己也不是么。
“你……”倒是没料到，晋锦会知道的如此之多。沉烟被气得，顿时无话可说。
晋锦却又是挑了挑眉，继续道，
“娘娘，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骗来的爱情，怎么会长久呢，到时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可就真真的不值了！”晋锦这话，是对沉烟讲的，确实，也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只见沉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贝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差点没咬出血来。终于，长袖一甩，气愤地离开了晋锦的府邸。
03
坐在回宫的步辇上，沉烟不停地回想着晋锦话中的话。
烟消云散的下场。
让她如何甘心呢。是，她是与千裳同出一族，同年修行，同年得道，但千裳却成了小主，而她什么也不是。她也是千家的女儿，可从来没有人记得她，她处处被压制在千裳的光华之下。后来，千裳被赐婚给圣君，她也只是被当成了丫鬟陪嫁。
她心里的委屈，她心里的苦楚，又有谁懂？
后来，千裳逃婚了，还与猎妖人相爱。妖灵与猎妖人的爱情，是天地不容的。自然，族内的长老是容不得他们的，圣君虽是爱着千裳，但也救不了她。千裳被判压在了魂烬崖底千年，瀚海被打成了重伤。
于是，千裳找上了她。瀚海的伤，很重，很重，若是没有人照顾，他定会真气流尽而死。也不知怎得，她竟是答应了千裳，答应照顾瀚海，一千年。连沉烟自己也没有想到，在朝夕相处中，她居然，爱上了瀚海。
可是，瀚海心里只有千裳。
沉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千裳。她不服气，也不甘心，所以，她偷看了禁书，给瀚海下了滴血情咒。编造了他们的故事，篡夺了千裳的爱情。
其实，她只想要瀚海这一世的爱情，一世，就够了。何况，她赌上的，是今生来世，怎么都不能输的。
最后，沉烟心一狠，凝了凝神。
小的时候，沉烟就曾经听老人家说过，魂沧白露，可以逼得妖灵现出原形，再用三味真火焚之，妖灵便会灰飞烟灭。
而魂沧白露，沉烟记得在千狐一族的玄湖之境就供奉了一瓶。三味真火么，钦天监的司相们，就有办法弄出。
所以。
姐姐，不要怪我心狠。若是你没了，他又能凭着什么想起你们的过往呢。所以，不要怪我，不能怪我。
04
狐族。
玄家的正殿上，玄澄正心事重重地饮茶。玄贞的性子，他是知道，但寻彦的命令，他又不能不听。所以，玄贞和千皓的婚事，势在必行，虽是有些对不住玄贞，可又不能不为。因此，这些天来，玄澄一直寻思着，该是如何同玄贞讲这件事。
“少主，不好了！”还没得玄澄想出个头绪来，事情却成了越发的不可收拾。玄贞贴身丫鬟珑儿的声音，由远而近，并且，慌乱得不成样子。惹起了玄澄心底的丝丝恼意，不耐烦地道，
“慌什么，莫非天塌了不成！”
“少主恕罪！”珑儿自知扰了他的沉思，但眼下的事儿，又不能不说，只好，砰然跪到玄澄跟前，
“是小姐，小姐在梧桐井边，小姐她，……”说到最后，珑儿竟是不知该如何跟这位少年家主解释玄贞的行为。
“小姐到底怎么了？”听着珑儿吞吞吐吐的言辞，玄澄只觉得心中恼意更甚。不自觉地，语气又是恶劣了几分。
珑儿心里一急，口齿倒是伶俐了些，
“小姐说，要用她圣洁的血，染红那梧桐井。”
“胡闹！”玄澄心中大怒，大掌一番，赫然扫落了一旁案上的茶盏。立即起身，撇下跪着的珑儿，大步朝梧桐井的方向走去。
他道那日玄贞为何会如此轻巧地就跟他回了千狐一族，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寻彦和他的决定。所以，她要回来，用她的方式对抗着他和寻彦。让他后悔。
想着，玄澄只觉得头大如斗。
这个幺妹，玄澄向来是最为疼惜的，打小，便舍不得她受丝毫的委屈。这才养成了玄贞那又臭又硬的性子。本来，她喜欢个男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可谁料，那人竟是寻彦，千狐一族尊贵的圣君。
而且，寻彦心里又是装了她人。即使，那人辜负了他，和别的男人私奔了。
但寻彦已是表明了，他怎么都不可能娶玄贞的，那就是不可能。将玄贞指给千皓，虽说也是为了千家，可一半，也是为了玄贞。千皓，玄澄也是了解的，无论长相家世都配得起玄贞，人品也不错，不会辱没了玄贞。
再者，若真是不愿意，也可跟他说，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念着，玄澄心里，是疼的厉害。
05
到达梧桐井时，玄贞白净的手腕，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绿色的鲜血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入井里，也是滴入了玄澄的心里。
梧桐井，是一口远古时期的井，传说里面封印了些许混浊的恶灵。
而玄贞看见玄澄走来，泪水早已止不住，轻而易举地，就打湿了脸庞。
“哥哥，身为狐神钦点的圣女，我没有结束生命的权利，那我今日便用那圣洁的鲜血，洗去这井底的肮脏，也算是我这圣女的职责不是。”
“贞儿。”望着玄贞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玄澄心疼啊，恨不得立即奔过去，止住她那流血的伤口。
“不许胡闹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不得，偏要如此折磨自己呢？”
“好好说？”玄贞却是一声苦笑，悲怆道，
“如何好好说？他已经下了旨意不是么，哥哥你也已经做了决定不是么，合该我都是被牺牲掉的，那还不如我自己了断了自己，至少，不必卑微地做着保护她人的棋子。”
“贞儿，”玄澄也是心里一痛，可又无可奈何，只能怅然道，
“是哥哥没用，哥哥求你，停下这胡闹的行为。大不了，大不了，哥哥什么都应下你。”罢了罢了，怎么说，他与玄贞都是一母同胞，让他如何眼睁睁地看着玄贞流尽周身血液而死。他做不到，着实做不到。
但玄贞却是没有给他挽回的机会，手一狠，又是将伤口扯深了几分。血，涌得更快了，
“哥哥，他是圣君，我们如何能反抗他呢？”泪，也涌得更快。
“够了。”玄澄慌了，自小看着玄贞长大，焉能不晓玄贞的性子。
“够了，贞儿，哥哥求你了。只要你说，哥哥就做，什么都行。停下吧，快些停下。”
“那我说，我要嫁个寻彦呢？”
“贞儿？”玄澄倒是没想，玄贞还是如此的放不下。
“哥哥，”不给玄澄失神的机会，玄贞又道，
“哥哥你可以不应的，那今日就看着妹妹神灵尽毁吧！”
“不要，不要。我答应，答应。”玄澄，还是败下了阵来。他心里终于明白，这本身就是玄贞的一出戏，拿着自己性命为角的一出戏，可他，还是甘愿地入局。
见玄澄应下，玄贞这才消停了下来。慢慢地走到玄澄面前，脸上的泪水，还没有散去，有些愧疚的，她道，
“哥哥，我不想逼你的。但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那时以为他和千裳在一起了，所以，我不敢有想法，可后来千裳逃婚了，不要他了。我以为，是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心声了，我欢喜，我雀跃，一年如一日地在玄湖之境等他，心甘情愿地帮他圆谎。我不奢望他将给千裳的爱全部给我，但是，他怎么能让我嫁给别人呢，怎么能？”
“知道，哥哥都知道。”反手抱着玄贞，玄澄握着她受伤的手，细心地帮她处理着伤口。伤口，是真的，这丫头还真是狠心，竟是用了天地利器，天罡之剑。那伤口深得，让玄澄的心隐隐做疼。
“以后，不许这样了，心里不痛快，要打要骂都成，就是不许拿着自己的性命要挟哥哥。万一出了差错，让哥哥如何是好？”
“哥，”被玄澄这么一说，玄贞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别哭了。哥哥怎么会不懂你的心事呢，也罢，你先回去养伤吧。哥哥这就去找孟婆要碗汤，你若想嫁她，他不忘了那个女人是不行的。”
“哥。”
“嗯。乖，等哥哥好消息。”终于，放开了怀里的玄贞，拍了拍她的背心，玄澄无比怜爱地道。
“嗯。哥，谢谢你。”
06
若想成大事，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这些，沉烟当然知道。所以，她回了一趟千狐一族。
沉烟也是千狐一族的人，但她没有千裳的好家世，是千家的旁系，父母早就不在了。而且当年，为了保护她和瀚海的周全，千裳已经设法将她的名字从千狐一族的族谱上除了去。因此，她已经不是千狐一族的人。
这也是为何一千年来，都没有人追究她痴恋猎妖人千年的刑责的原因。全得，靠了千裳。但今日，沉烟回千狐一族一趟，却是为了除去千裳。
魂沧白露，被奉在千狐之境。而能进千狐之境的人，除了五家家主和圣君，再有就是狐神钦点的圣女。沉烟记得，狐神钦点的圣女，好像是，玄家的幺女，玄贞。
于是，沉烟偷偷摸摸地混入了玄家。
然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玄贞的面前。
“你是谁？”玄，千两家虽来往密切，但沉烟身份低微，很少露面。因而，玄贞并不认得沉烟。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眼生的紧。
“我？”面对着玄贞的诧异，沉烟倒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道，
“我，是可以帮助你的人。”对于玄贞和寻彦的事情，沉烟当年在族内，多多少少都听闻了一点。玄贞痴恋着寻彦，是五大家族镇压下的秘密，却也是公开的秘密。但当年寻彦和千裳有婚约，玄贞也只能单相思，可如今不同，千裳犯了族规，被逐出千狐一族。玄贞，也是有机会的，就是不知，她心里作何念想。于是，沉烟又问道，
“就是不知圣女对圣君，可还有这那份念想？”
“干你何事？”玄贞柳眉一挑，对眼前的女子，起了反感。她玄贞平生最恨，别人猜透她的心思了。
“呵呵。”只见沉烟灿灿一笑，轻声道，
“圣女莫恼，我们都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取所需？”听沉烟这么说，玄贞倒是有跟她交谈下去的兴趣。
“怎么各取所需法？”
“这样吧，圣女帮我取魂沧白露，我帮圣女除掉千裳。”
“除掉千裳？”玄贞心一凛，这可是她从来都不敢动的念头。若是让寻彦知道，想想，玄贞都觉得可怕。
沉烟当然知道玄贞的顾忌是什么，于是又道，
“圣女大可放心，圣君，不会知道的。再说了，千狐一族从不插手人间的手，千裳早就被驱逐出族了，圣君管不了她的。”
但玄贞还是觉得不妥，她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谁知道这人与千裳有何仇怨，玄贞可不想白白给别人当枪使了，最后，还赔上了整个家族的荣辱。
07
“哎！”见玄贞迟疑，沉烟低叹了一声，
“当年千裳跟圣君的事情，可没少让千狐一族蒙羞，也没少让圣君受罪。圣女怕是也流了不少伤心泪吧，今日有好机会为何不把握呢。只要千裳一死，圣君没了念想，凭着圣女的心思和容貌，还怕挽不回圣君的心么？”
沉烟不说还好，一说，终于让玄贞猜出了个隐约来。眼前的人，知道玄贞恋着寻彦，心里却是没把握玄贞心里是不是还有念想。想来，这人知道的是千年前的事情，这么说，千年前，这人该是还在族内的。
印象中，那一年族内被逐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千裳，另一个是，……
玄贞心中一明，心下起了逗弄沉烟的心思，
“这都是千年前的事了，我，早就不爱他了。”
“什么？”这个结果，是沉烟料想不到的。顿时，就转变了神色。
却见玄贞“噗嗤”笑出了声来，
“你胆子倒是很大呀，还敢回来。若我猜得不错，你就是，千家的沉烟吧。当年千裳被压在魂烬崖底，而你莫名其妙地被逐出了千狐一族。所以，能知道那么多事，又对千裳如斯之恨的，怕是，只有你了。”
沉烟确实没有想到，玄贞的心思竟是如此巧妙，能猜出了她的身份来。不过，既然瞒不住，沉烟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
“圣女真是好记性，还记得我这个被驱逐了的人。”
玄贞，也不再跟她多扯，直奔主题地道，
“说吧，你既是找我帮忙，总该让明白个前因后果吧。我可是，提着全族的荣辱，帮你这个忙的。”
“是。”见玄贞如此作答，沉烟便知道，玄贞算是应下了她的请求。也就，不再隐瞒，
“我爱上了瀚海，我想要瀚海这一世的爱情。所以，千裳必须死。”
“好，果然够爽快。”对于沉烟的执着与不顾一切，玄贞是极为欣赏的。像她，就不似沉烟这般有勇气。
“就凭着你的这么不顾一切，我帮你。但是，出了事情，你必须守口如瓶。当然，为了保险，给你魂沧白露之时，我会让你服下一颗药丸，服下后，你会忘了到底是谁帮的你。不过你放心，这药丸对你的身子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只是消除了你那一小段的记忆。不知，你可否接受？”
“接受。”沉烟点了点头。
“好，那你先走吧，等我消息便可。”
“那，就有劳圣女了。只是，圣女可否知道，在何处寻沉烟？”
“放心吧。”玄贞隐隐一笑，
“你不是说想要瀚海一世的爱情么，想来，你已经做了什么了。除了在瀚海的皇宫里，你还能在哪儿？”
“呵呵，既然如此，那沉烟就先行告辞，恭候圣女佳音了。”
“嗯。走吧！”
沉烟走后，玄贞沉寂了许久的容颜，终于敞开了笑颜。是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着她呢，若千裳真的死了，那她也就不用担心寻彦喝下孟婆汤后，还能有什么唤醒他的记忆。
魂沧白露丢了，她只管推到沉烟身上就是，反正她到时会消去沉烟的那段记忆。
所以，她和寻彦，会幸福的，一定会幸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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