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我被一阵急促的笃笃笃声吵醒,以为冰箱出了毛病,于是竖起耳朵听。过了一小会儿,笃笃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我分辨出那是啄木鸟在跟公寓的楼板较劲。恍惚间回想起我们仨在马来西亚的日子,我们乘小船在京打巴鲁河里飘荡,在导游的指引下寻找长鼻猴、鳄鱼、野象、鸟,夜宿的小木屋的隔层里住着一家鸟,在我们头顶咕咕叫了一整夜。那是热带丛林,可我现在在美国南部的城市里。
起身走到阳台,不到十米宽的草坪之外就是马路,马路对面好像是个小水坝,杂草丛生,听说本州有响尾蛇,所以我不太敢去看个究竟。草坪上来了个不速之客,把尖尖小小的脑袋扎在草丛里猛吃,颇有“吃个老母猪不抬头”的执着气势。这个家伙大小和家兔差不多,穿一身条纹盔甲,小脑袋小耳朵长尾巴。以前我只在电视里看过,名叫犰狳,今天得见尊容,很是惊喜。它吃得那么带劲专注,和它边上的松鼠大大不同。松鼠的个性显然急躁得多,蹿上蹿下,一点不客气,有时候它们还会来我手上拿坚果吃。想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谁让这里的松鼠比人还多呢?从数量上说,松鼠应该是当地主导物种吧。
走进校园,随处可见松鼠,还有各种鸟。它们每天聚集在楼前,按时准点上班,比我还积极。经常能见到一位白发老教授给它们喂食,鸽子、松鼠、大黑鸟共进午餐,旁边还会有只矜持的肥猫。穿过校园时路过乌龟池,能看到乌龟们排队晒太阳,令人羡慕的惬意舒适。偶尔会有一两只逃跑的,它们奋力爬出来,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但乌龟岂是池中物?!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好,大不了再爬回池子,即使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没关系,四处流淌的小溪也会是它们的上佳居所。
某天下午我坐在室内,不经意看到外面的树上停着一只“红衣主教”,这种鸟和“愤怒的小鸟”里画的一模一样,体型中等非常灵巧,还不等我把手机掏出来它就飞不见了。每次看到红衣主教,都会惊奇不已,它羽毛的红色给我视觉上强烈冲击,我从没见过任何红色如此饱满艳丽,无法形容。
去年感恩节,我在住处周围溜达,沿着马路散步。傍晚时分,与一家鹿不期而遇。它们在各家草坪上吃晚餐,从这家吃到那家,和我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它们我又见到另外两对鹿,就在我拍照的时候,有只小鹿冲着我直跑过来,我吓得赶紧后退。还好我后撤及时,否则被小鹿撞怀,那感觉我可能不太受得了,毕竟我这么大年纪了。昨天有一只小鹿独自在我公寓对面徘徊,不知道是不是几个月前往我怀里撞的那只,它看着我,楚楚可怜,估计是桀骜不驯的少年执意逃离父母的管教,天快黑了才戚戚然想要回家。
天黑之后倦鸟归林,萤火虫星星点点在林间草丛飞舞,白天活跃着的都驱于平静,另一个习惯于黑暗的世界喧闹起来。可能是视力不佳的原因,鼹鼠总是拖着细长的尾巴挨着墙根走。我第一次看到鼹鼠的时候,心跳骤然加速,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只体大如猫的老鼠,在它接近我的几秒钟里,我想好了十几种逃跑路线,但是它好像并没有看到我,径直去泥地里打洞,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夜间的鸟并不是那么安静,它们整夜有节奏的鸣叫,好像打呼噜的声音,好几次我从梦中醒来听到这声音错愕不已。
去年在地方性的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说是由于探测到地下40英尺处发现两个小空穴,为了勘察洞中是否生活着濒危物种,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暂停施工2-3周。如果没有濒危物种,则填平洞穴,工程继续。而前年州内某地的公路建设被无限期中断——因为发现了一种濒危蜘蛛。如果这里的动物有意识能思考,相信它们生活在这里的感受首先是——被尊重。尊重是何等平常又是何等宝贵,很多时候在地球上的很多地方,人都未必能享有这份权利。
我暂居在美国南部的城市,但时常会有种身处原始森林的感觉,呆的越久越感到自身之渺小无力,越感到人的行为有不可逾越的边界。人作为生物圈中的一环,并非世界的主宰,所以在自然面前应懂得顺服和敬畏,在其他物种面前应有尊重和怜悯。人和动物们都不过是这世上的客旅,如果人能让动物们过上它们理想的生活,相信人的生活也就会理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