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佳丽充满希望地回到塔拉庄园,一心想回到埃伦身边,总觉得只要回去了一切都可以像从前一样。
我们在遇到困境的最初,总是会抱有这样的幻想,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是人的正常反应,在遇到突然事件人的应激反应,就是自我欺瞒,有的人以为将自己扮成一只鸵鸟,把头钻进沙子里就能躲过风暴。
斯佳丽原本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被父亲宠惯了的掌上明珠,即使当她嫁了人做了寡妇生了孩子,一时也还没缓过神来,这个时候的斯佳丽从心理承受能力上来讲,还是未经风霜的小姑娘。
所以,斯佳丽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回到塔拉庄园,在斯佳丽心目中,埃伦就是无所不能的上天的圣母,只要有埃伦在,一切困难苦境都能迎刃而解,这也是为什么白瑞特告诫斯佳丽,她的家乡那边更接近战线,随时都有北佬的军队出没,但是斯佳丽还是一心想回到塔拉庄园,就像一个在外面受到委屈的小孩一定要找到能保护自己的人。
可是,上天就像一个性情喜怒无常的人,有时候对人们特别宽宏大量,要什么给什么,顺风顺水一生如鲜花艳锦,有时候从上天扣一只大手下来,像一个暴脾气的小孩掀翻自己不满意的玩具一样,将人们的生活打得乱七八糟,就这样还不够,还要踩上一脚。
斯佳丽以为阿希礼拒绝自己的求爱,她的爱情完了,她的人生也完了;等到了查尔斯病死在兵营,自己当了寡妇,什么社交场合都没有自己的份了,她也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后来亚特兰大沦陷,为了玫兰妮,斯佳丽得留下来帮助她生产,独自面临生死关头的无助和恐惧交织在一起,斯佳丽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个夜晚;逃亡路上的险象,白瑞特突然撒手,沿途看到的战后惨象,斯佳丽认为自己就像是从地狱中逃出来地一样。
她以为回到塔拉庄园就好了,人类有时候很奇怪,他们一心总想为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却没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埃伦死了,死于伤寒,而且埃伦不会知道她救助并为此感染上致命伤寒的这个穷白人姑娘,以后会恩将仇报,想要塔拉庄园,就因为塔拉庄园曾经有过埃伦这样美好品德的人存在,真是可笑,总有人卑劣到想占有别人拥有的东西来填补自己灵魂上的空洞。
埃伦不在了,杰拉尔德,一直强横粗壮的杰拉尔德,一直在人们眼中精力充沛对生活充满着掌控感的杰拉尔德,在妻子走后彻底地崩溃了。
我们常常看到婚姻中,平素强势的一方,往往并不是家庭的掌舵者,就像两个人吵架一样,往往先让步的反而具有更强大的力量,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因为心中有数所以不与相争。
当已经精疲力竭的斯佳丽千方百计地躲过危险,回到家园,满以为最难的时刻总算过去了,结果没有,读《飘》会使很多人感到沉重的就是,每一次我们跟随着书中人物,总以为他们会苦尽甘来,却没想到一波过后,又是一波,让人喘不过气来。
当初有多美好,而这些美好被毁灭时,就有多悲哀!
实际上,生活本身就如升级打怪,每次我们消灭掉一个难题,过了一道坎,马上紧接来的就是更大的难题,更高的坎。
于是,有的人被这些苦难被这些难题吓住了,放弃了,投降了,干脆就不去打怪了,反正停留在第一关,永远打不过去也好,永远只用面对初级的怪。
所以斯佳丽的两个妹妹,会认为这一切苦难都是“暂时的,他们都不肯改变自己来适应这种改变了的环境,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切很快就会成为过去,他们总以为上帝一定会专门为他们创造出一个奇迹来,殊不知上帝不会这么做。”
最终这么做的人,只有斯佳丽,这就是斯佳丽独一无二之处,所有人,包括玫兰妮,包括战后受伤回来的阿希礼,他们都认为世界终将回到他们熟悉的那个模样,却没想到这样期望的人们将会是新世界所抛弃的。
整个南方,整个战后的南方,今后五十年,都会有人不断眼睛里带着凄苦的表情,回首前尘,缅怀消失的时代,死去的人,从心底里唤醒那些徒增伤感的记忆,怀着痛苦的自豪感忍受贫困的煎熬,因为他们拥有这些记忆。
但是,斯佳丽绝不,她绝不允许自己去回忆,只有勇敢的人们才明白回忆是逃避现实的致幻剂。
当斯佳丽凝视着烧黑的石基,十二棵橡树庄园被战火损毁的姿态,恍惚中它昔日的丰姿浮现在她眼前,豪华而骄傲,象征着一个阶层和一种生活方式。
而这一切已然过去,不管人们又多留念,终将过去。
当所有人还不明白身边发生着什么变化,被命运的脚步拖得踉踉跄跄的时候,甚至连抱怨命运不公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
有的人就已经明白了,不能老让自己停留在过去的荣光中,时代总是要前进的,不能因为自己不想,就能将所有的一切都留在旧时光里。
所以,总会有人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而不寄托幻想在生活的高抬贵手,斯佳丽是勇敢的人,只有勇敢的人才能逆流而上,掌控自己的人生。
凡是想让自己生活得舒服一些的人,必然先要做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事情。
成功总是与人性中的惰性相背而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