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是舍友李健刚的绰号,李君来自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就象祖先们没有姓氏以地名、官职等作姓一样,我们也就以他的籍贯送了一个雅号。
李君是胶东半岛农家出身,长得高高大大,腰板挺得笔直,脸特长,皮肤是一种健康的古铜色,他说,这是海风吹拂的缘故。“山东”表面上憨厚,实际上很聪明,喜欢搞些标新立异的东西。
同宿舍的八位兄弟要数他的普通话最有特色,拿腔捏调地总把“人”说成“银”,“不知道”说成“知不道”。我们没事时爱拿他的“胶普”开心,经过无数次的批评教育,“山东”有了长进,遇到说“我不知道”的时候便要顿一下,“我知——不知道”,而其他几位则有了下降,经常说成了“知不道”。
我们班上作了调查,“山东”的入学成绩是最高的,我想可能记录的是经过处理后的标准分,不过他的成绩好我是信的,那硕大的额头岂是平白无故长上去的?和我一样,“山东”也与梦想擦肩而过。
正因为这样,他对苏州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认为这人间天堂不过而而,“比俺青岛差远了”(“山东”的梦想是青岛海洋大学计算机系)。他运用自己独特的思维视角,对苏州人引以为豪的一句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提出了新的解释,推论如下:
公理一:上有天堂,下有地狱。
公理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推论:苏杭=地狱
这个可怕的推论吓得我们心中都是一麻。
“山东”学工科的人却喜欢摆弄些古诗词装点门面,偶尔来这么几句唐诗宋词倒也能唬倒不少弟兄。比如某次卧谈会,他询问谁会小学时学过的唐诗“春眠不觉晓”,我们再不济,这首儿歌似的短诗总还记得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背了出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第二个问题又出来了:请问这首诗的作者是谁?这个问题不算难,却让我们这些理工科的大老爷们丢尽了脸面,一时间,白居易、王维、柳宗元、刘禹锡都出来应征了,“山东”轻蔑地一笑:“知——不知道吧,技止此耳”,一字一顿地说,“孟——浩——然!”
大家不由得很是崇拜,岂料“山东”又来了一问:你们知道这是描写什么的吗?这次谁也不敢出乖露丑,一阵寂静之后,他方高深的说:“孟老儿表面上写自然的春,实际上写的是人间的春,他写的是古人的性生活。”此一论出,当即遭到了大家的臭骂,我却觉得他的分析有点道理,确实是个怪才。
我和“山东”引为至交开始于他的大学恋的失败。他追求的女生是我们的“系花”,“工科院校无美女”是公认的事实,不过“瘸子里面挑将军”她是当之无愧的了。“山东”使尽吃奶的力气,用他独特的李氏狂草洋洋洒洒写了十余页的情书,可惜“系花”见惯了这样的小伎俩,丝毫不为所动,如石投大海,连个回响都没有。
这很是令他伤心,悲痛欲绝(我这里不是危言耸听),我拉着他去寒山饭店,以连吃两个星期蔬菜为代价请他喝了酒。菜没点多少,酒却又加了几瓶,一直喝到满口胡话,坚持到老板打烊。我对那次印象比较深,酒的牌子还记得:太湖水,让人可以联想的名字。
当时怎么劝他我已记不起来了,只知道两个男儿都流下了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为了缓解他的痛苦,我把我的故事讲了出来(部分内容请读拙作《第一封情书》),真的,假的,自己的,别人的一齐道来,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挺无耻的,不过能让朋友不做出过激举动,怎样对不住我的那一位已是无所谓的事情了。末了,他总结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山东”是一种典型的怀才不遇,每日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我是能和他谈心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这主要归功于谈话的技巧,我每和他碰到一起,总要皱起眉头,大骂几句正在和“系花”打得火热的男生,然后再互相吹捧一下,多是“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吾耳”,再不然就是“天下文才共十斗,子建八斗,你一斗,我一斗”,这几句话如同开关一样,轻轻一拧,便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山东”后来供职于大名鼎鼎的海尔公司,去年到我工作的城市来检查办事处的工作时我还遇见了他,一起吃饭的时候,重新谈起大学时代的故事,讲起“卧谈会”,讲起大学恋,讲起寒山饭店的那场醉酒,说不完的话题,我说我怎么觉得仿佛我们还在苏州,他说:对,我也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