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女人们大都喜欢读《红楼梦》,宝哥哥、黛妹妹、钗姐姐,大观园里的风花雪月,怡红院中的打情骂俏,金陵十二钗、黛玉葬花、晴雯撕扇、湘云醉酒、元春省亲、探春远嫁,簇红砌绿的繁丽日子,堆金耸玉的奢华美梦,就这样泛在曹雪芹精致的文字下,满足了女人的幽怨情怀和缠绵心境,所以,女人倾心红楼,也是至情至性的缘由。而天底下的男人是不大读《红楼梦》的,他们挚爱的是《水浒》的英雄江湖,关注的是《三国演义》的战争风云。这和男人的性格有关——男人都想成就一番霸业,孔武、剽悍、豪爽、狂放,像一座山,立于世,也挺拔在女人面前。宝玉这类男人是被男人看作娘娘腔而不屑一顾的。
女人天生的细腻和多愁善感正衬合了红楼的情境和文字。诗词、园艺、饮食、花卉、民俗,悠游地穿缀在大观园迤逦的生活里,是女人兴致所在。拈起每一章、每—字,都是温玉细软。
然而,红楼非红尘。红楼可宴饮,可唱和,可恣情,可欢谑;红尘却是一袭布裙、一脉炊烟,嗅菜根,嚼饭蔬,挈妇,将雏,过人间的日子。住在大观园,风情万种,风光无限;走出大观园,风流散尽,风尘满头。
有人说,人生最好的收梢应是“繁华正盛,声色正酣,沉沦正深,蓦地收敛”,只是,谁又能在繁华盛时收住沉沦的脚步?脂正浓,粉正香,看你,看我,如何两鬓又成霜?时光总是淘尽人世的怼怨,悠悠青山依旧在,转眼几度夕阳红?梦终究是虚幻的,谁能先从梦中醒来,谁就是智者。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如今花已谢,人也逝,虽怜者甚多,却更显悲凉!还是那句话——“黛玉”不想惊动世人,世人何必惊扰“黛玉”?——是泥,终会落于尘埃;是水,终要归去天堂,让其“质本洁来还洁去”,让那“一抷净土掩风流”,平平淡淡,冷冷清清,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空嗟叹,却惘然。浪淘尽,红楼多少红颜,可惜那一颦一笑,一语一泣,皆已化为幻影。
戏里演红楼,戏外如红楼,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还是第一回里那一僧一道说的好: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
红楼,终究不过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