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醺,浮尘略醒。
总有些遥远的回忆如同镜像般突然出现在脑海,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跨过流年的河,哼着熟悉的调子,清晰的出现在你面前,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只差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从小对于多肉是有着极深的印象的。记忆中在姥爷的院子里,始终有一处地方是留给它的,只是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名字,落叶生根。
过了很多年以后,有朋友曾争论过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落叶生根,无碍,家里人都这么称呼他,那我就叫他落叶生根。
那时的印象很是简单,绿葱葱地长满了两大坛子,不见开花,平淡无奇。
在表哥表姐的印象里,恐怕是只有那墙根下的月季始终开着,或是屋檐下的几盆秋菊,亦或是姥姥从野外拾来的不知名的野花(现在想想,竟也养的活)。
也许是角度不同,我总觉得落叶生根那厚厚的叶片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尤其是偶然之下发现盆里一片脱落的叶子竟长出了一颗缩小版的落叶归根,若获至宝,先是把哥哥姐姐全叫过来,像是展示一件异世珍宝。大家惊呼一会儿,忍不住用手稍微戳一戳,像是去邻居家看刚出生的小孩儿一样。
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喜欢时,那种满满的幸福感......
邻居家的小孩甚至还害羞的讨了两片叶子,得到姥爷的同意后,小心翼翼的捧着,小跑回了家。
可是大家的热情并没有维持多久,落地生根的这次“无心之秀”也不过是起了一点点小小的波澜,他依旧是他。
在以后的日子,时不时有人来要叶子,更有甚者直接移走几颗。
对于这些“入侵者”我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但姥爷始终都不曾显露出一丝丝的不情愿,每次都要叮嘱几句该如何如何养,如何如何浇水。
好在每次被摧残后,过上一段时间,又是绿油油地挤成个球。
在离开老家到市里上学以前,基本每周都会去姥姥家报道。当时,回忆依旧,庭院依旧,人依旧,落叶归根依旧。
那时每次去姥姥家,给姥姥姥爷问好后,第一时间都会跑去看落叶生根,搬个躺椅躺在院子里,看看头顶的枝杈,看看枝杈里飘过的云,最喜欢回过头来,看见落叶生根的那一瞬间,那时候真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好看?有趣?肯定不是,也许就是一眼看去,安稳之外,再无其他。
到市里以后,抬头看不见枝杈,回头望不见落地生根,零食多了不少,乐趣剩的不多。
后来就盼着过年,过年回老家总要去姥姥家住上几天的。那时候的落地生根被挪回小房里,也许是多年来露养惯了,小房里那么冷,安然无恙。
随着学习越来越紧张,几乎过年也很少回去,高三那年大年初四就开学,在那个我心里无比浮躁的时候,老家是唯一能让我平静下来的地方。
每天焦虑不安,原地踏步兜圈圈,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迈向哪里。
成绩一落千丈,年级三四百名开外的排名让家里操碎了心。
数学满分150,我考了30,其他成绩也上不得台面。着急悔恨之后,依旧的迷茫,像是被困深渊的人,早已失去求生的欲望,唯有自责悔恨在折磨着自己。
大年初二那天,匆匆回了家,亲戚朋友或安慰,或鼓励,都希望我能在最后一两个月里能努力一下。
可是,谈何容易,最简单的题目我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那天院子里雪真大,小房里放满了收起来不用的农具,我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就站在窗外看着,亲戚都在屋子里家长里短,偶尔有个上厕所路过的,也是捂着头匆匆跑过去,催促一句,这傻孩子,这么大的雪外面站着干啥。
那天脚上生了两个冻疮,小脚指肿的脱不下鞋。姥姥心疼地兑着热水,催我赶紧去泡泡脚,依稀记得姥爷问了句,快考大学了吧。
我没回答。
回到学校后,大家来不及互相问候,就像不曾放假过年。
那天坐在教室里,抬头看去,同学们都低头拼命写着,背着,原本浮躁的心情竟在一瞬间平静下来。
那天整理好了自己所有揉成团的白卷子。所有会的不会的练习册,还有丢的到处都是的知识要点。
做完这一切后,那天睡了高中三年来最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凌晨四点自然醒,去班里复习,等早操,然后早饭,然后上课。那时候莫名其妙的不困,困了也毫不做作的站起来听课,曾不止一次在课上用练习册“叫”醒我的历史老师,破天荒地夸了我一句浪子回头。
课间十分钟都用来看英语单词,被撕扯下来的单词正好方便携带。
晚上学习到十一点半,偷偷用手机听一会广播,十二点广播停了,再拿出厚厚的数学练习题,对照着答案一个字一个字的啃,一道题还好,连着十道题不会是一种相当恶心的体验。可硬生生坚持下来了。最早睡觉都在两点以后了。
第二天四点依旧。
想起来那是最充实的一段时间,一如当初读过的一篇叫做《花开不败》的文章,内心充满斗志。
最后那次模拟,成绩奇迹般的逆流而上,稳稳停在了年纪四十名的位置。
同学们惊讶或是赞扬,让被忽视惯了的我受宠若惊。
好在心境依旧安稳,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清楚,成绩上升是必然的,但是考这么好也有运气成分。不到高考,无所谓结束。
我的高中是寄宿制,那段时间家里可能怕影响我情绪,一直不曾联系。连生活费都是提前多给了许多。
我只管安心学习。
之后的时光飞快,高考如约而来。
真是从小到大最不紧张的一次考试。
考试完回家恨不得连带着高中所有的回忆,都塞进回家的包袱里
我妈一边整理着我的脏衣服,一边说了句,你姥爷走了。
张皇失措,一直以来的平静心境瞬间像离了水的浮萍,连漂泊也没有了力气。
一口气像是石头卡在喉咙。
回老家的路上,颠簸的难受却没有像以往晕车到没力气睁眼睛。
一切的情绪都在看到我姥爷常坐的那张椅子时瞬间失控。
依稀记得自己大声质问所有人为什么隐瞒这一切,剩下的模糊了,记得慌乱中姥姥连忙掐着我的人中,把一些东西塞到我嘴里,特有的苦涩在嘴里蔓延。我心脏不好,当初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转学到市里,为了方便照顾。
迄今为止,只在那时发作过一次。
第二天,躺椅在那两坛落叶生根旁边支着,我最熟悉的位置。
我躺上去自然自语的小声说着这半年自己是怎样努力的,同学是怎样羡慕的。
回答给谁听,我也不清楚。
落叶归根就那样听着。安稳如昔。
那天就在院子里躺了一下午。睡醒睁眼,枝丫依旧,流云依旧,落叶归根依旧,人不如初。
回市里报志愿耽搁了些日子。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原本放落叶归根的地方只剩两个浅印。追问下才知道是同村的亲戚拉走了,除了我姥爷,没人会养。与其糟蹋了,不如给会养的人。
我不知道那家亲戚具体住哪里,拽着表哥去找人家。
现在想想很是有些无理。没理会主人公的热情客套,径直冲进院子里,一眼就瞥到了那两坛落叶归根,蔫蔫的。伸手折了一束小枝。逃也似的跑了回去,像好多年前那个领了两个叶子就满足的说不出话的孩子。
那种感觉就像是从老天爷手里抢回些什么,激动,害怕,珍惜。
姥姥本想问我去哪了,看到我手里捧的那一小枝绿色。回屋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小陶盆,捧了些土,接过我手里的断枝,轻轻放了上去。
像是捧着躺在襁褓里的孩子,安稳之中,像有什么就要萌发出来一样,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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