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电话是晚上九点半打过来的。平时,我们的通话时间一般是晚上八点左右,大多不超过九点。
乡村的夜晚来的深沉,天一黑,村子里便静悄悄的。尤其是冬天,那是寒冷的寂静,对于老人来说,最好的事情就是到热炕上早点休息。
母亲每天临睡前要听收音机的,很多时候,她已经睡着,收音机却一直响到天亮。这个习惯,已经十一年了,自从父亲去世到现在。
每晚九点,收音机里有一个母亲爱听的节目,因此,她八点左右给我通完电话,就会安心听她的收音机了。
她知道今晚孩子在家,所以原本不想打给我的。而我早在晚上七点多给她打电话,她那会儿正泡脚。我以为她不会再打过来。
可是母亲还是打来电话,有一个难过的事情让她心里不能平静。
傍晚时分,孙女和孙女婿来了,车在门口停下,母亲正在扫白天晒在门口绳子上的被子,准备扫完就将被子抱回去。
孙女走到她婆跟前,叫了声婆,然后拎着手里的东西,和孙女婿一前一后就往家里面走。紧挨厨房的那个房子,孙女的妈妈站在房门口,迎接着自己的女儿,并嗔怪说,让你不要花钱,非得买。
母亲听着儿媳嗔怪孙女的声音,这情形让她觉着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人。
傍晚在这一刹那快速地降临了,寒气更重,母亲的身上像浇了凉水般冰冷。她将被子抱在怀里,迈着发软的脚步走进自己房间。把被子铺在炕上。
她靠着炕角站了一会儿,二十六年前抱着孙女还是婴儿的孙女满村子转,似乎就是昨天的事。
给孙女上中学烙馍,缝被褥,上班时的被褥都是母亲缝的。甚至,就连孙女生孩子后孩子的连脚棉裤小棉衣小枕头都是母亲做的。那个时候,婆扮演的是妈妈的角色。
母亲的眼泪在暗淡的角落里从脸上划下,她还记得前天是孙女这个春节里回娘家的第三次了。她没有权利不让孙女来,只是母亲的儿媳整天抱着自己儿子媳妇出去打工留给自己的孙女。母亲需要做饭,需要洗锅洗碗,需要做所有像保姆一样要做的事情。
这似乎不是多么繁重的体力劳动,可是人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年富力强的人怎么能体会得到。
孙女的到来,意味这他们一家三口,她丈夫她儿子的到来,他们来了就是做客的,中午饭要吃自己想吃的,没有人去厨房帮忙。吃完饭,把碗筷摆放在案板上。母亲得烧一锅温水,再将所有的碗筷洗了。
晚上,孙女一家是要吃了晚饭才回他们家的。孙女的公婆是很会过日子的人在吃饭上从来不讲究,他们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如何多挣钱和多省钱回来的事情上。一顿饭,一个冷馒头就可以管用。
孙女在家吃饭,意味着,吃完饭又是一堆碗筷等着去洗。可是,从早上六点下炕的母亲到晚上才会上炕休息。
一到天黑,她就累的脚都挪不动了。人老了,这日子可真难熬。没人能理解。谁都会认为这老太婆小题大做,你不做饭没人逼着你做。
只有母亲知道,如果她不做饭,儿媳的脸就比下着鹅毛大雪的天气还要阴沉。其实,做了饭,也不会落好。
孙女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知道了娘的恩情,可她不知道婆付出的一切。
母亲难过的讲着,孙女提着不知道装的什么的袋子径直朝她的妈妈走去,就算婆是个邻居,也得有点假意思谦让的礼貌吧。
婆不是想吃孙女的东西,只是曾经和现在对孙女的付出,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她的心如玻璃,被这举动敲的粉碎。
爱之俞切,恨之俞深。付出太多,不求回报,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对她说,不难过了,她这样,是好事,让你能放下她,不再为她操心。以后她来的时候,你就出去逛,她想吃什么自己做去。
其实,母亲永远做不到不做饭而在村里到处逛的事情。她年轻的时候都不爱逛,现在走不动,怎么能到处逛呢。况且,除非卧病在床,她从来都闲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