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冬天比现在要冷,那时候的保暖方式就是球衣塞进秋裤里,秋裤塞进袜子里,不管怎么塞,一到冬天,大多数孩子的手都是红红的,胖胖的。
奇怪的是,就是在最冷的时候,应该是喝完腊八粥的晚上,手脚却像提前解冻一样,一到晚上就开始痒,这个时候听见老爸和老妈低声说话:
“怎么样?肉票、油票都有了吧?”老爸看着老妈把各种票从床底下拿出来就问。
“票是都有了,钱不够啊!”是啊,票凑够了,钱还不够,老妈脸上就有了愁的模样。
“老赵今天在问了,要不要我们两家和着买猪肉,我已经答应了。”老爸的心比较大,永远是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感觉。
“答应了就先买吧,家家都开始备年货了,孩子们也该解解馋了!”这就是老妈,善解人意的知道孩子们想吃肉了。
听着要备年货了,孩子们安安静静地睡了,梦见了各种被计划的好吃食,馋得流出了口水,心满意足的吧嗒着嘴巴,梦里甚至都能笑出声来。
千难万难都是老爸和老妈的事情,孩子们知道的就是开始备年货了。
那个时候备年货是系列工程,历时将近大半个月,从腊月初八到大年三十。
孩子们的新衣服已经被老妈一针一线的缝好,锁在了柜子里;房前屋后、犄角旮旯需要重新整理摆放,虽然折腾来折腾去就那么几件家伙什,但是经过老妈的重新调整,总是有一番新的味道;有太阳的下午,老妈就开始给我们派活儿了,擦玻璃的擦玻璃,扫灰尘的扫灰尘...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和能做的事情。
原本简陋的家,经过一个星期左右的清理、整顿,真的就越来越有了春天的味道。
孩子们一面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面期待着备年货进入最实惠的阶段。
这个阶段是令人欢欣鼓舞的,一到周末,老爸就和邻居的叔叔、伯伯们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面驮着整整的半个猪,肥肥的猪肉,就被老爸那么招摇着、穿过校园、穿过门栋、和每家每户大声打着招呼:过年的猪肉买回来啦!
孩子们从来都不会嫌弃肉肥,看着厚厚的猪肉白,就已经闻见了香味似的,争先恐后的帮着老爸把肉卸下来,看着老爸拿着大大的斧头把肉剁成妈妈规划好的大小,孩子们不怕油腻,就在旁边看得兴趣盎然,不用老妈说就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一大锅的猪骨头啃。
有肉吃的晚上,因为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油腻腻的味道,一家大小都像是被油腻熏醉的感觉,老爸会泡一杯浓茶,抽着烟看着我们进进出出、打打闹闹,老妈在厨房里忙的一会儿叫大姐、一会儿叫二姐,她必须要在这个晚上把肉都安顿好,要不会招来馋嘴的野猫。
进入备年货的日子,就是惊喜不断,老妈下班回来拖着一个大袋子,高兴的说是买到了整整一副猪的内脏,老妈和老爸知道,这副猪内脏,可以延续孩子们有肉吃的时间,但是整整一个洗澡盆的肠肠肚肚,是非常大的一个工程,老妈就发动孩子们一起动手。
老妈对孩子们进行了简单的培训,需要用碱面、用醋泡,还要一遍一遍的冲洗,我们就把这个清洗猪内脏的战场搬到了公共水管的旁边,家里大大小小的容器被很壮观的排开,在大姐的指挥下,按照老妈交代的流程,一遍一遍的冲洗...数九寒天的露天地、刺骨的冰水、三双已经被冻得红肿的手,这些我们都不在意,因为我们的劳动会换来一个又一个有肉的晚餐。
那个时候都是买活鸡回来,需要自己杀鸡,杀鸡是需要挑日子的,矫健的芦花鸡、羽毛漂亮的大公鸡,先要经受孩子们拔毛的追赶和痛苦,然后才是惨遭杀害。杀鸡的壮观会引发孩子们的悲悯,但是绝对不会影响吃鸡的豪情。
虽然肉的种类很单调,但是会被老妈经过腌、炖、灌、蒸、煮等十八般武艺,变成凉切、扣肉、丸子、肉馅等各种花样,这个过程通常都是每天晚饭后老妈和老爸的工作,腰酸背痛的老妈和老爸睡一觉就会满血复活,因为第二天还要接着备年货!
瓜子、糖果和花生,一定是被老妈和老爸悄悄地买回来,锁在他们房间的那个柜子里,过了小年,老妈才会安排我们开始炒瓜子、煮花生,当然劳动还是有奖赏的,可以先分的一定数量的瓜子和花生解馋,其他的还是要放在袋子里锁在柜子里,等着过年的时候才可以被体面地摆放出来。
到了备年货的倒计时的那几天,厨房里是非常危险的地方,大锅里是油不是水,平时油都是按照计量来使用的,但是要过年了嘛,老妈也会难得地大方起来,满满一锅的油用来炸丸子、炸麻花、炸各种面食、炸虾片...姐姐们是有参与资格的,我只能眼巴巴的在厨房门口,等着吃第一口刚炸出来的各种好吃的。
老妈和姐姐们辛苦一天,把各种需要炸的食物炸好,晾凉后被老妈用各种容器安放在合适的位置,每天会给孩子们定量的供给,其余要算计着与邻居们分享,还要预备着过年招呼客人们呢!
这样的忙碌持续到大年三十,所有的备料各就各位了,一家人洗澡、剃头,孩子们终于可以穿新衣服了,穿上了新衣服的孩子们就已经开始喜气洋洋的了,挂灯笼、贴春联,把鞭炮整理好了以后,就一遍一遍的往厨房跑,忙前忙后的就等着老妈端上来最后一道菜,老爸就用抽到一半的香烟点燃了挂在树梢的长长的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