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风拂万树
酒馆里有些安静,说话的人也尽是互相耳语,偶尔能听到交杯声,酒客与店小二之间简短的对话。也许是汉室衰微,诸侯割据,人人自危,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会人头落地。尽管如此,在这家小有名气的酒楼里仍是座无虚席,这应是盛世仅存的繁华了。
他走了进来,四处打量着,想要搜寻一个空位,显然,他失败了,有些丧气,但仍未放弃。终于,他发现了角落中自斟自饮的我,眼睛一亮,快步向我走来,在我对面坐下。
我不太喜欢他。
我喜欢安静的独饮,并不希望有人打破这宁静。
我盯着他,他也看着我,展出一个比哭稍好看一点的笑脸:“你不介意吧!”我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表示默许。
我仍不喜欢他。
我喜欢陌生人称呼我为“兄台”或者“先生”,而不是“你”,我不喜欢这位兄台。
我细细打量着他,他个子不高,看不出真实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他脸色蜡黄,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与酗酒或是生性放荡所致,他的相貌或许以前还不错,但由于长期不加清洗与修整,确实不敢恭维。他衣着不整,且破烂不堪,我敢保证,这件衣服与垃圾堆里的烂布条无甚区别。他说话时已充满酒气,显然已经喝了一些酒。
“我名徐树,你可称我为徐兄,不知尊姓大名?”
“鄙姓刘。”我又极不情愿的回答了,显然,这极不礼貌。
我看见他把一截树干极为郑重的放在了他桌子旁,然后不顾周围肃然的气氛,大声与店小二交谈着,要了一壶酒,与一盘牛肉。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桌子上的那枝树干,平平无奇的,不知为何使其如此珍重。
他瞟了我一眼见我盯着那截树干,嘿嘿的笑了笑,抿了一口酒道:“就算给我一百两黄金,我也不换这截树干。刘兄,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也许是好奇心的缘故,我点了点头。
最开始讲时他口齿还算流利,但他一边喝酒一边讲着,到了后来,有些难以辨别了。
“这个树枝,是一个女子送与我的。咳,还是从头说起吧。那时我青年时了,是个春天,在一处庭院里,那院子里生长着一棵繁盛的桃树,倒也称得上一课奇树了。那天,桃花开的啊,可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时天还算早,人不多,遥遥的,我就看到了一抹窈窕,走上前来,便看到了她,我敢说,这绝是人间最美之人。”然后,他喃喃自语着一些赞叹之词。“那可真是人花相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便上前和她攀谈那时,我可不是这幅模样,也是个帅小伙,也读过不少书,自诩为肩负着天下兴亡……”
他开始吹嘘着自己,我有点不厌其烦,敲了敲桌子。
也许是看到了我的不奈烦,又或许是为了调动气氛,他长叹了一声,有些感慨地,神情变得悲伤了,看不出是否为真情流露。继续道:“那天,我与她说的什么已记不得了,只记得聊很愉快,末了,她告诉我她是某位权贵之养女,并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然后,她便走了。”
“几次三番,三番几次,随着互相了解的深入,再加上郎才女貌,两情相悦,我们变相爱了。但是,我越发觉得配不上她,于是决定出门闯荡,谋那功名利禄。她也支持我,于是我便踏上了征程。”他自顾自的囔囔着,全然不顾我是否听清,我也不是很在意,全当他在自言自语。“当时时事已经动荡,朝中奸臣频出,宦官专权,想我这般正直之人,自然讨不到好处。虽然在朝中为不了官,但这几年四处游历,倒也长了见识,结交了各处英豪,赚了不少钱。转眼已两三年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他嘬了一口酒,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
“当我回到故乡时,却被当头一击。我方得知,她已嫁入一位朝中重臣为妾,且这位重臣乃是尽人皆知的奸臣!”
他脸上浮现出痛苦之情,我在心里盘算着这奸臣乃是何许人也。
“我简直无法想象她竟是趋利附势之辈,几年来的相思与挂念,着落的如此结果!”
我有点同情他了。
“于是,我便开始放纵自己,开始酗酒,开始混迹于花街柳巷,手上的钱也花的花,挥霍散尽了。当我心灰意冷之际,确传出了这位奸臣被其武功高强的义子用戟挑死了,其原因正是为了争夺她!那位奸臣一死,真是大块人心,举国欢庆。我方知是是错怪了她呀!”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了,或许是由于激动,亦或是喝醉了酒的缘故。
“后来,听说她便自尽了,在死之前,她给我寄了一封信,信上有一首诗还有一截树干。诗云‘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而树干便是桌上那根,也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棵桃树上的枝条。”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便行。我怔了一会,他已远去。蓦的,我发现我那原本放在桌子上的包裹已不翼而飞,定是被他顺走了。我突然有些想笑,他竟然煞费苦心的编造这么一个故事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且我还听他扯了半天。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拾起桌上那他用二百两黄金也不换的树枝,用口袋中仅有的钱结了账,走出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