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剧评:都市,情场,猎心人的情与痛 (春天的熊)

猎场播放过大半了,仍然不知道剧之所终,情之所归,心中仍有迷雾缭绕,它像生活一样看不透。最看不透的,是熊青春。上一篇写罗伊人,编剧一开场就以强势植入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的方式,把郑秋冬初恋的这个女孩贴上直子的标签,一点暗示的隐晦都没有。那么熊青春的出现,就直指小说里直子从渡边君的生活中失踪后,来到读者视野中的那个活泼,热情奔放的绿子。

小说里绿子和渡边君的一段对话是这样的:

“喂,喂喂,说点什么呀!”绿子把脸埋在我胸前说。

“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我听着心里舒坦。”

“可爱极了!”

“绿子,”她说,“要加上名字。”

“可爱极了,绿子。”我补充道。

“极了是怎么个程度?”

“山崩海枯那样可爱。”

绿子扬脸看看我:“你用词倒还不同凡响。”

“给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暖融融的。”我笑道。

“来句更棒的。”

“最最喜欢你,绿子。”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绿子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像不像熊青春和郑秋冬的相处?后来贾衣玫和郑秋冬谈恋爱,曾经感叹自己是个苦孩子,不会谈情说爱,不会撒娇,是个有什么自己扛着的女汉子。她是看过郑秋冬和熊青春的甜蜜欢乐的。熊青春这个名字铁定来自绿子这只春天的小熊,她的个性活泼,撒个娇演个戏,试探挑逗吃醋敲诈,样样灵动迷人。观众不也被她迷住了吗?尽管一上来就骗了郑秋冬20万,可是没人讨厌她,因为她可爱啊。生活已经灰暗沉重,碰到这样的女孩,像春天的风和阳光。真的好像碰到一只可爱的小熊,让人想和她一起像孩子一样玩过生活,在春天滚山坡(!!)咳咳,这男欢女爱的暗示带着忘却生活压力的欢乐,就难怪编剧妙笔,把她和郑秋冬写得不仅仅他们俩人向往结婚买房生孩子,夫妻店一辈子欢欢乐乐过下去,而且观众也深陷其中,殷殷盼望他们结婚生孩子一辈子欢欢乐乐过下去。所以编剧大笔一转,这个沉重生活里童话般的愿望破灭的时候,我们才那么懵,他们--郑秋冬和他的可爱小熊--才那么痛。

这就是猎场的现实价值。重复一句上次评价罗伊人时的话,生活,首先就不存在“人设”这种用来引导低维度思考的东西。多少看童话剧王子公主的孩子,看偶像剧总裁和我灰姑娘的少女,多少看言情剧海枯石烂,我不管我不管就要爱到底的痴男怨女型看客,在猎场这里可以醒醒了。生活本就如此,压力,过往,没有安全感,权衡胜算,选择,希望和无奈间的彷徨,在都市职场情场里就是这样真实。被那些一根筋言情剧洗脑的孩子们,还是多看看猎场,情场即是猎场,幼稚的肥皂泡早点幻灭早好。

如果说挪威的森林是猎场强烈暗示的一个人生青涩的起点,那么它的故事最终关切的是现实生活中多种角度的探讨人心和情感的原始森林。角色的名字仍旧带着浓厚的预言色彩。萧瑟的秋冬和青春洋溢的春天终究是两个相接但不能共存的季节。尤其是剧中秋冬和青春的相遇是在他们彼此生活的危机和伤痛急需安慰的时候。

郑秋冬出狱后急于求成的努力偏了方向,假身份被拆穿,上了行业黑名单,在自己所爱的女孩面前自信和颜面已经尽然扫地,同时又受到女孩目前的权势占有者的胁迫,不得不远走他乡。那时候生活是沉重灰暗低得不能低的深谷。熊青春是感情上不被爱人母亲承认,爱人又远在外国,经济上独自一人支撑两个人,打肿脸充胖子,内心危机感很高,安全感很低。

她敲诈郑秋冬,她连根拔起住到杭州爱人母亲家附近,我们可以说是她性格传奇,不按牌理出牌。但是她的伶牙俐齿,嬉笑怒骂之下,有一颗快要绝望的心,而这些大动作都属于危机举措,有一个女人为感情背水一战的感觉。从她接爱人母亲电话的奉若神明的样子,要见面马上去洗手间换一套衣服,就看出来她多么努力多么没有安全感了。吃火锅开玩笑大大咧咧,和两杯酒下肚突然的泪水,这反差活生生刻画了一个躲在欢乐外壳里的伤心女人,一个看着特别能干坚强但是感情上特别脆弱渴望被保护的女人。她的爱人并没有让她有受到宠爱和保护,而有可依靠的感觉,反而是她担着经济上的重担,笑着说有我的就有你的。打给他二十万铤而走险的钱,然后骗着自己从他让她选的两件裙子里获得小女人的幸福感。

熊青春特别需要被爱的感觉,她像放逐了自己一样到杭州来讨好人,却总是提着猪头找不到庙,最终爱人和她分手,在英国有了洋女友。她所有的付出,努力维持,背井离乡最后都没有用。有人觉得郑秋冬那晃眼的窗帘就把熊青春感动成那样真是懵啊,祝贺这些人,他们没有尝过熊青春在感情里的脆弱和无望。而跟着泪流满面的人,才理解熊青春那种竭尽全力付出,得不到承认和回应,感情上山穷水尽一无所有,苦苦支撑时,突然感受到一个男人对她笨拙却用心的温暖的那种感动。

可是她伤怕了。她用怀孕试探,她怕到忌讳迷信,偏执地要烧香拜佛,这些都说明她多么没有安全感。她和郑秋冬越是柔情蜜意,就越是怕失去。这么甜美的生活的梦。所以一旦发现郑秋冬心里还有留给罗伊人的一方天地,发现她无法完全替代郑对罗伊人的情,熊青春立刻就溃不成军了。郑秋冬此时却仍然深陷在和他的可爱的小熊在春天的山坡上玩一整天的幸福生活里。他对过往的态度,是要把忘不掉的人放在记忆的一个珍贵的空间里,但是也不要让过往影响现在的生活。熊青春像聆听圣旨一样记下来了,这个举动说明她多么渴望能这样,希望自己对以往的爱人这样,希望郑秋冬对罗伊人这样,希望自己的心抓住这最后一根理智的稻草。可她还是溃败了,她是真正地败给了过去,一败涂地,伤心伤肺,也伤了郑秋冬半条命。后来贾衣玫离开郑秋冬时,寻求同样的说辞,可显然贾衣玫在感情上更多是败给了自己寻求最大利益的心,败给了她所设想的将来。

为什么郑秋冬和罗伊人分开看起来反而没有和熊青春分开那么痛?剧里说,说得清的是情,说不清的是缘。爱,分开了尚能心灵相通。也许命运次次让郑秋冬和罗伊人错过,次次的真情都恰好说不出口,但是他们懂得彼此,尊重彼此,都从未想过自私地去介入彼此已有的关系。他们都是在感情上清高的,而且他们似乎冥冥中知道心灵上还有彼此,经过那么多,那个人总还在那里。所以生活中走不到一起总是现实的遗憾,而并不是感情上的背叛和失落。而和熊青春的分开,是类似肉体的撕裂,感情的彻底背叛,郑秋冬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在心灵上情感上就都已经找不到那只可爱的小熊了。

他和罗一直都是秋水伊人,遥遥相望,相爱而不得,彼此都退一步选择把对方放在心里的柏拉图式恋爱状态。而和熊青春则是从同病相怜,到浓油赤酱,柴米油盐,再到饮食男女,蜜里调油式的甜蜜,然后晴空霹雳,一脚踏空,跌落到如同撕裂肉体一般的疼痛。一种是无法触及的失恋,另一种是看得见,摸得着,想得到未来的幸福的彻底幻灭。

郑秋冬反对绅士主义的爱情,因为绅士是永远有距离感的,在自身稳健的基础上建立的仪式般的周全。郑秋冬对罗伊人的爱是两极分化,一方面像对女神,一方面像对小女孩,而对熊青春的爱,是渗透你我的,相互依靠的,走了一方他这一边就失去重心坍塌下去的。他拿得准罗伊人,但他拿不准熊青春。说白了在真心这事上,郑秋冬和罗伊人是很像的,就是郑说的有点清高有点单纯有点执着初心。在郑秋冬面前,罗伊人骨子里就是痴心的小女孩。而郑知道,熊青春的接地气,她的热烈,她的不定性,都让郑秋冬拿不准她。甜蜜,而又充满不确定感,她没有那么单纯。所以和罗伊人错过伤心,和熊青春分手伤命。心是一颗,可以包藏在肉体之下,命却是一滴一滴的像血,流在身体肌肤每一寸。一刀砍下去,鲜血淋漓。

也许熊青春有其他的原因,她瞒住了郑秋冬,也瞒住了观众。这和生活一样,我们不能理解的人和事,也许有他们完全令人猜想不到的来龙去脉。如果真如网友脑补,熊青春患病,不久于人世,为了郑秋冬能忘记她开始新生活而决绝分手,躲去英国,那么也对得起他们俩一场投入的爱情。但是现实中更多的是因为过往,自身的伤痕,爱得越深越不自信,更多的是举棋不定,无法自拔,或者突然变卦。谁都不能说完全了解自己,完全能掌控自己的感情。谁都不是生活在童话一样的坚贞里,或者狗血言情一样的一根筋中。生活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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