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ave me alone

T君:

你好啊!最近的天气变幻不定,先是阳光普照,气温迅速升高到20度,走在太阳下面会让人怀疑夏天要提前来了。然后又突然下起了雨,哗啦啦的雨声在地上砸出了大大小小的水潭,深深浅浅地承接着数不清的鞋子。雨终于停了,天却没有放晴,刚泛绿的草地、吐芽的树枝、低飞的鸟雀全都笼罩在阴沉沉的灰色天空下,任由料峭的冷风吹来刮去。

这就是初春啊。虽然有天气预报,谁也不能肯定头顶的这朵阴云过会儿会变成什么样,会一直停留一直漂浮在这里吗?还是会被这强劲的风吹到天那边呢?或者会被晚来的天阳蒸馏提纯,晒掉污浊的水汽然后变成纯白的棉花糖?没有人能够准确的告诉我,云朵自己也不会说话,可我一见它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好像这样就能逼它开口给我一个答案。是谁让云朵变成了哑巴?它久久地徘徊在这里,一定是有话要告诉我。可惜我解读不出来。

我解读不出来的不止是云朵,树枝和枝头绽放的花、草地和草尖跳跃的虫、大风和风中狰狞的窗棂……它们都存在于我的周围,一直发生着,时时刻刻想要提醒我注意它们,我注意到了却并不能完全读懂。美好、生机和冷酷,这就是它们要告诉我的吗?哪怕寒风吹彻也要满怀希望然后欣欣向荣吗?无论身处何镜也要不顺从、不安分,然后奋力拼争吗?即便是被打压折磨,也要死死抓住心中的那根稻草,不让自己在风中沉沦?是这样吗?也许还有更多,也许什么都没有,也许它们只是自开自落、自生自灭,并没有想用自己的一生传递给我什么箴言。

谁都不能完全占有谁,谁也不能完全理解谁,谁也没有义务告诉你这个世界,谁也不能帮助你安然度过生活的激流,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个人有个人的修行。

有个朋友告诉我,人人都以为修行应该修心,其实不是,最大的修行是修人。黑夜里,这句话冲撞了我。“修人”——这是何等重要又何等艰难的修行啊!仅仅是修己之心就已经让我耗尽心神,处理人际关系真的非我所长,“修人”这个境界让我惶惶无措。我就像只森林里的刺猬,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走进人类甚至其他同类的活动范围,我不喜群居,但也并不孤独啊,独自一个披着铠甲在森林里爬来爬去、嗅来嗅去,无所用心,却又逍遥自得,可以赞叹地看着那些花、那些果、那些河流和云朵,这就够了,为什么要去跟人类打交道呢?为什么要顶着尖刺去互相试探呢?为什么宁愿冒着受伤的风险也要一次次尝试走进对方呢?为什么就不能安心待在彼此的安全距离里,有礼有节地来往呢?这些我想不通。

茅盾专门写了一篇散文《森林里的绅士》来讽刺豪猪,讽刺它的“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始终保持距离,讽刺它“很有教养似的边走边哼”,讽刺它无目的的安安逸逸和潇洒悠闲。豪猪和刺猬的外形是很相似的,看到豪猪被人这么批判,我也觉得有些羞愧,但羞愧之后并不打算改变。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人又怎会懂得其中滋味呢?

Wyman总是在歌里鼓励大家振作起来,然后重新出发。这样的积极向上真的值得鼓励,看到别人昂扬乐天我也很替他开心,但我自己大概也真的没办法建立亲密关系,“也许终其一生都要这么不可争一口气”。别想对我指手画脚,更不要试图伸手施救,就让我一个人沉落湖底吧,留我独自欣赏天心月圆。

Leave me al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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