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 电影概述
《狗镇》由拉斯·冯·提尔编剧,是其作品“美国三部曲”之一,
影片使用的独特的表达方式:结合电影与戏剧,使用虚拟的偏向舞台
的场景、契合完美的音效,描绘角色形象的长焦特写镜头,配合画外
音的心理描写旁白等等,以此创造一部似乎要颠覆人性认知的作品。
电影手法大胆,时长 176 分钟,整片前段铺陈较多,后段反转极剧,
由此有人评论为叙事拖沓冗长,而事实上这可以理解为表现手法的一
方面,借由前后极大的反差来给予观者以颠覆的震撼感。
提尔的电影创作受到戏剧家布莱希特的影响较大,后者提出的一
个术语“陌生性”强调戏剧创作要把一个事件或者人格陌生化,即去
除众所周知理所应当的显而易见的部分,从而创造戏剧的效果,使得
观众惊愕1。而这种“陌生性”有很多的体现:章节式的影片结构,旁
白的设计,黑帮千金的角色,没有隔断的场景,急转直下的人性描写,
越线的人物行为等等。正是由于以上的“陌生化”元素,使得观众得
以用一种清晰明了故事发展而能保有自己独立思考能力的方式进行
观赏,这种形式去繁就简,避免了人被其他于电影表现主题无关的因
素所吸引而迷失,使得人们更关注于故事本身,这不得不说是极为勇
敢的,因为少去了美妙布景的保护,编剧和演员都将受到极大的考验。
电影为 56 届戛纳电影节参赛片,但是受到评论褒贬不一,原因
显而易见:主题的冲击性,引导人们得到人性恶的结论和为暴力做合
理辩护。由于电影的虚构性,或者事件的独特性,并不能单单以此来
颠覆长期以来建立的价值观,但是对于人性恶的描述恐怕也会对观众
产生一些暗示,如此长期以往,还是会造成极大的阴暗面。那么由故
事本身来剖解导致格蕾丝悲惨经历和小镇厄运的原因,分析关于人性
恶之外的深层问题,能为本片稍作正名。
l 恶行的来源
故事的一开始格蕾丝给小镇人民带来的是新奇,是外界的缩影,
对于这个闭塞的村镇,主人公的到来使得小镇生气勃勃。从第一次投
票决定让格蕾丝留下的时候,这些小镇居民所了解的格蕾丝是能为他
们提供一些劳动力,带来新鲜感的角色,虽然她的劳动不过是小镇人
本来力所能及的,没有更高价值的劳动,但是既然以此作为交换的筹
码,加上她本来的神秘感与美貌,勉强能够支持。仔细看故事能发现,
情节开始急转直下的关键点在于警察再一次张贴海报说明她抢劫银
行的时候,人们内心其实对于格蕾丝的身份认识已经发生了改变,虽
然表面上大家不相信这样的控诉,但是他们内心已经不再尊重这个外
表美丽的女孩,认为她在说谎,因为她没有足够权威的证据来反驳,
更不用说与警察代表的权力来抗衡,这为后面的一系列恶行做下了铺
垫。
所以后来人们理所应当地要求格蕾丝做超负荷的无价值工作,一
是由于工作本身价值不大,只能以量取胜;二是人们心中已经不再尊
重格蕾丝,一个有罪之人是不值得同情的,无论这个罪由谁来定或者
是否是真。而这个无价值的工作确实不能让小镇人民满意,何况由于
事情太多,她手忙脚乱里打破了精致的玻璃,踩了醋栗丛,伤害了小
镇居民原有的财产,而格蕾丝没有提供更多可知的选择于小镇,唯一
能作为交换的只有她的美貌,她的身体,由此拉开了噩梦的篇章。
l 没有节制的宽容最终不会感化人的善而是激发了恶?
很多人以此话题谈起宗教:基督教关于只要信仰上帝,坦诚地悔
过,上帝将宽容所有人这样的说法,存在这巨大的漏洞。如若没有惩
罚,人所做好事和做坏事有什么区别,做的坏一点和坏透了又有什么
区别?没有节制的宽容,没有惩罚的默许,最终将激发更多的恶,与
权力机关的作用相同,强调道德自制而辅以法律,划定宽容的底线,
这才能让善有所延续。谈到这个话题,就不得不说正义与公平,邪恶
与暴力。在人的常识里这些词语似乎互相对应,然而仔细剖析会发现
它们的不同:公平容易理解,即人人均享有的、等价的交换,而正义
关乎价值观,社会道义,每个人心中的标尺都有所不同,讲的三观正
确不过是把自己的标尺和社会的标尺比对不要有太多偏差,而正义往
往与公平相矛盾,最后格蕾丝杀死镇上的人的时候,观众都大声叫好,
感到酣畅淋漓,是因为符合了心中正义的标准,但是就公平的角度来
看,谁有剥夺他们生命的权力呢?另一个角度,邪恶与暴力并不等同,
暴力的源起可以分成为了镇压和为了解放2,后者可以举例为革命,如
若将之理解为邪恶,则霸权无法被颠覆,正义无法得伸张,那反而是
恶了。所以我们的道德追求,是有量度的尺,是追求正义的,不反对
暴力的,而这个刻度尺难以被全部地标准化,由是有了众多争论。
影片中一个细节可以说是格蕾丝对于无上宽容导致的罪恶的愤
怒,即最后她没有杀死狗,狗向她吠是因为她抢走了它的骨头,而她
被狗镇人民这样对待却是因为她奉献了本来就不是必须的劳动力。这
样不合理的对待让她越发悲痛于自己的处境,她用自己的尺度来衡量
别人的行为,以为他们可以像自己一样友好宽容无私地给予,而没有
想到换位思考她的到来给狗镇人意味着什么,由此遭到了无理对待,
并且受到伤害,最终得到他们做的不够好,理应惩罚的结论。
在法国女性作家茨冈的《你好,忧愁》中,少女主人公对父亲的
新女友安娜报以很大的仇视,这仇视的来源连她自己也无从判定,但
是这种仇视来得真切而没有疑,直接而深刻,于是安娜所有的好言
相劝她都报以敌对的⼀度,虽然曾有一丝愧疚但是她很好地说服自己
这是安娜的伎俩。由于一个感性认识决定了站在支持或敌对的一方,
之后根据这种理论而倒推缘由,这样的荒唐事情我们做过多少呢?而
对方一味的宽容原谅只会让我们在这种思想里越陷越深,无法跳出来
客观地审视事实。另外,对于主人公意在营造的愧疚之情,实际是她
认为可以等同于劳动奉献的砝码,是改变狗镇人⼀度的杠杆,但是这
种愧疚的基础是她承受了一个善良的人不应该承受的一切,而她恰恰
被冠以了罪犯的标识,而对于罪犯的惩罚,人们往往没有分寸,该惩
罚多少是没有标准的,何况这个罪犯还这样美丽柔弱,人的欲望、嫉
妒在这个没有社会标尺的小镇里肆虐侵袭,惩罚的杠杆一下子倾斜,
变得像《双城记》里疯狂的革命者一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弱者进
行捆绑和欺凌。
l 权力的作用
与暴力作用非常相近的权力,隐藏在社会体制之中,即维持着社
会的稳定,又对一切产生着威胁3,权力保有者运用这一工具将自己的
利益极大化,比如在给格蕾丝拴上枷锁,做演讲叙述事实的时候,没
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罪行,而将所有的罪名推到格蕾丝身上,认为她
说谎,在摇尾乞怜,可见权力的黑暗面。同时可以得知人们对于真理
的追求是低于对利益的追求的,如查克的妻子在发现自己丈夫贪恋格
蕾丝的美色之后,对于之前自己的行径不但不加悔改,甚至愤恨起格
蕾丝来,原因简单即为妒忌。由此可见,人的本性偏向于否定自己的
错误,而倾向于找到托词,将之转嫁为其他人的失误来保护自己的既
有地位和利益。当然,权力的另一方面如同格蕾丝的父亲所说,权力
同时意味着责任,在可以持续运转的社会体制里,权力不能像以上所
说可以肆意妄为,而要承担起社会责任,为所做的决定负责,格蕾丝
在拥有来自父亲的权力之后,认为自己有责任让世界变得更好,所以
她清除了狗镇,不可以不说,她到最后都是自大的,认为自己有让人
悔过的能力,认为能处理掉污秽之物,他父亲所说的狗能为人所用,
问题在于不能顺着狗的天性让它为所欲为。格蕾丝放纵了小镇居民的
天性,最后却因为这天性伤害到了自己而恼怒,这可以说是在玩一个
受虐到最后让所有东西都毁灭的一个公主病游戏。
狗镇整个故事安排极有戏剧性,形式和手法都十分大胆,并且成
功地用这样的形式让观众进行深入的思考,清晰且深层地展示了主题,
剖析了人性、社会和伦理道德各个方面的问题,角度独特,演员表现
完美,可以说是先锋电影的无冕之王。
【引用】
1 刘琳 融合电影的实践_当代电影[M]_2004.2
2雅克朗西埃(法) (曹秩 译) 关于恶的新演绎_电影手册_2004.5 第 590 期
3雅克朗西埃(法) (曹秩 译) 关于恶的新演绎_电影手册_2004.5 第 590 期
【参考文献】
1. 布莱希特 《戏剧小工具篇》、《布莱希特论戏剧》ᴀ扬忠等译 中
国戏剧出版社。
2. 雅克朗西埃(法) (曹秩 译) 《关于恶的新演绎》_电影手册_2004.5
第 590 期
3. 梁明 高志丹 《一切景语皆情语》_当代电影
4. 王迪 《通往电影的圣殿》 中国电影出版社 2002.10
5. 路易斯贾内梯《认识电影》中国电影出版社 199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