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楠，昨夜我梦到家乡的那条小河，你捉着一只螃蟹对我笑，你说，猫猫，你看这么大的螃蟹，今天你可以吃到你爱的蟹黄了。
我站在岸边笑，我说，小哥哥，再多捉几只啊，这样，咱们爸妈也能吃到了。
河两岸鸟语花香，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迎风生长，你说，猫猫，哥给你捉好多螃蟹，让你这只馋猫吃个够。
亚楠是我干爸的儿子。据说因为我婴儿时期体弱多病，爸妈怕养不大，就依我们那里的风俗给我认个干爸。说也奇怪，自那以后，我竟活蹦乱跳茁壮成长起来。不过，就是一个毛病，贪吃。
为此，亚楠总叫我猫猫。他说，陈苗啊，你妈妈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这个意思啊，苗苗不就是猫的叫声吗？又看看我正在一旁啃烤玉米啃的不亦乐乎浑然忘我的样子，笑的更大声，看你吃什么都那么香，不是馋猫又是什么？
我便站起身追着他打，可怎么也追不上大我两岁的亚楠，气急了想用手里啃了一半的玉米砸他，可看看又不忍心，只能任凭他在一旁得意的叫“猫猫，猫猫”，我便扭过头去不理他，将他想象成手中的玉米，埋头继续狠命的啃。
四岁的我当然不知道这也算是种昵称，只是单纯的以为，其实猫猫听起来也不错，更何况亚楠会经常弄些吃的给我，这对于贪吃的我来说，是种不小的诱惑。
比如，他会爬树，猴子一样敏捷的攀上树后掏鸟蛋给我，在野地里生堆火，鸟蛋往里一扔，待听到火堆里鸟蛋“嘣”的一声，香气袭来，便可以开吃。到现在，我仍然坚持认为，再也没有比那时的鸟蛋更可口的零食。
有一次，正在掏鸟蛋的他被觅食归来的鸟妈妈看到，护蛋心切的母鸟狠狠的朝他脸上啄去，他避之不及从树上摔下，导致骨折。我看着躺在床上绑得像个木乃伊的他，哭得像个泪人，因为我害怕从此他再也不能下床陪我玩再也不能给我满天满地的跑着找好吃的了。
我问他，小哥哥，疼吗？我以后再也不吃鸟蛋了，你快点好起来陪我玩好不好？他看着我哭得红红的眼睛，咧着嘴巴笑，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小哥哥，你这一叫啊，我觉得浑身暖暖的，一点都不疼了呢。
真的吗？那我多叫你几声，你可要快点好起来陪我玩噢，我信以为真，便“小哥哥，小哥哥”一声接一声的叫，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他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
六岁的孩子，骨折的疼痛，想来，必是不能轻易承受的吧。
亚楠七岁那年，我五岁。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刚下了雷阵雨，我和亚楠去村口的水洼里捉了半桶的小鱼，兴冲冲的提到我家说让妈妈煎鱼给我们吃，看到的却是虎着脸坐在院子里抽烟的爸爸。
我在各个屋子里找寻，问他，我妈呢？这句话似是导火索般引燃了他所有的怒火，他抓起我就打，小兔崽子你野哪去了？天天和野孩子呆一块，女孩子家要不林要脸？我被从没对我吼过的父亲吓傻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的任他打骂。
亚楠却在这时冲上来抱住他的手臂，叔你别打苗苗，是我叫她去玩的。父亲一把把他推倒在地，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滚开！亚楠也呆了，父亲一向将他视作亲生儿子般疼爱，有时候让我都忌妒，却没想到这次发这么大的火。
亚楠了愣了一下，拉着我就往他家跑。到他家门口就听到他妈妈的哭声，我们小心翼翼的进屋，看到他妈妈坐在床沿上，眼睛红肿的正在抹眼泪，看到我们进门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看着凌乱的房间，心里一股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令我背上直冒冷汗。我忐忑的叫她，干妈。
她抬头看着我足足半分钟，那呆滞的目光令我害怕。我缩到亚楠身后，她却突然冲上来给我一巴掌，就是你，就是你妈勾引走了亚楠他爸，你又想勾引我儿子，门都没有。说完，她把亚楠紧紧的搂进怀里，满怀敌意的看着我。
我脊背一凉，忽略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不可能的！我低呼着往外冲，我不相信一向疼我宠我的妈妈和干爸会一起不要我。刚下过雨的泥路很滑，我一不小心跌落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溅在泥路上小小的水洼里。亚楠追上来，将我扶起，轻声问我，疼吗？我抱着他失声痛哭。我说，妈妈和干爸还会回来的对不对？他们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对不对？
那年夏天的雨，成为我和俩心底永远的伤痛。从此，只要夏季的雷雨天，我就会想起有两个满身泥泞的小小少年，站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哭泣。
妈妈与干爸一起在那个夏日，消失在这个村庄。我们的命运，也就由此开始转折。
自从妈妈离开，爸爸就开始沉迷酒精。他总觉得妈妈让他丢人令他抬不起头，每天靠酒精麻醉自己，再也没有了温暖的笑，也不会让我坐在他怀里撒娇。每次只要我靠近，他就会吼着让我滚，也许是我这张脸令她想起背叛他的那个女人。
听村里人说，干爸和妈在学校时就谈恋爱，高中时被学校发现勒令开除。外婆嫌弃干爸家穷而没让妈妈嫁给他，而是嫁给了家境比较殷实的爸爸。他们又说，其实干爸和妈妈一直情愫未断，是憨厚老实的爸爸一直蒙在鼓里而已。
这让我恨起亚楠的爸爸，固执的认为是他爸把我妈妈骗走的，令她不要我，不要爸爸，不要这个家，我将这种仇恨迅速的转移到亚楠身上。
所以就在某天与亚楠在河边相遇的时候，我狠狠打翻了他手中捧着的野草莓。残忍的一个个踩碎，那些红色的汁染红了我光着的脚丫，我有种报复的快感。我看着他红红兔子般的眼睛狠狠的说：“亚楠你别想用一把草莓来收买我，你爸他骗走我妈，毁了我家，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说完雄纠纠气昂昂像个公主般骄傲的转身离去，临走，还十分小人的踩了一下他光着的脚丫。
而他，像个小大人般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动，也没说话。我却丝毫没考虑过他和我面临一样的困境，没有爸爸在身边，妈妈又因此精神时好时坏，他的痛苦绝对不亚于我的。可小小年纪的他，从不曾埋怨过我半分。
不过没多久，我就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不知道是哪个坏小孩编了一首歌“陈苗苗，不害臊，娘和干爸私奔了；陈苗苗，不害臊，爹不疼，娘不要”。那天二娃看到我，便领着其他的孩子一起拍手唱，边唱边蹦哒。谁说小孩子最天真无邪？谁说农村民风淳朴？小小的我就觉得他们只知道在别人伤口撒盐，在别人痛处揭短，最擅长的，是流言碎语的传播。
我扑上去就朝二娃脸上抓，他大我两岁，个头比我大，轻易的就把我推倒在地，我抱着他的腿不撒手，任他狠命的踢我。别的小孩全都围成一圈看着我们拍手起哄，我抱着他的小腿肚咬，任凭被他踢的疼痛难忍也不放手。
这时候听到亚楠的声音，他拔开那群小孩冲进来，照着二娃的脸就是一拳，二娃的鼻子汩汩开始往外冒血，他看到血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再也没有踢我的心情。亚楠拉我起来，发现二娃的腿也已经被我咬的血流如注，二娃哭的更大声，跑着回家找他妈妈告状。
亚楠拉起我就跑，我也忘记了要鄙视他永远不理他的誓言。我们藏在小河边的灌木丛里，怕二娃告了状我们回家会挨打。天色渐渐昏暗，平时看起来亲切可爱的树丛在风吹动下显到诡异恐怖。
我缩在亚楠怀里，小哥哥，我怕。亚楠握着我的手，有哥在，不怕啊。
可是，小哥哥我饿。他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拿出一个熟鸭蛋，我差点忘了，我来找你是为了给你这个。我在河边捕鱼的时候从草丛捡到的，煮熟了拿来给你吃。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剥开蛋壳吃得不亦乐乎。我说小哥哥你真好，鸭蛋真香。
我发誓，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最香的鸭蛋。
亚楠喃喃的说：“那，苗苗，你以后还生我的气不理我吗？”我边吃边说：“不会了，小哥哥对我这么好，怎么会生气呢？”看看在一旁吞口水的亚楠，我忽然想到他也没吃东西，万分留恋的看了一眼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小口蛋黄，哥，你也吃。他推开我的手，我不饿，你吃吧。
后来我俩忍不住困意相继睡去。却没想到，因我们彻夜未归，家里出现了更大的变故。
清晨醒来，我们往家跑的时候看到村里人都往村口池塘跑。有人说，亚楠妈死了。听到这话，亚楠丢下我疯一般朝村口跑去，等我跑过去的时候看到亚楠跪在干妈身边哭得几乎断气。我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纠结疼痛的不受控制。
有人在旁边说：“自从亚楠爸走后他妈妈精神好像就出现了点问题，昨天大半夜的去我家问见到亚楠没，估计是找亚楠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听到这话，我大声的哭起来，一向小心眼爱记仇的我一瞬间不再恨这个曾狠狠给过我一巴掌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她。
我想起以前，干爸和我妈都还在家的时候，干妈会做各种各样好吃的给我，总说我家苗苗太瘦了，要多吃点；她给我做的花裙子是村里小女孩都羡慕的，它常能给我带来骄傲；她说起我的时候嘴角眉梢都掩不住笑意，总会说“我们家苗苗”……想到这些她对我有过的疼爱，曾经温厚善良心灵手巧有着温暖笑容的女人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面容因水泡而显得苍白冰凉，不言不语这样离去，我心如刀割哭的天昏天暗。
亚楠的妈妈出事后，他就成了彻底的孤儿。他家在陈家湾本就是外姓就只有他们一家，干妈的后事是爸爸和村民一起张罗的，我和亚楠一起去为她送终。最后，爸爸看看一直沉默不言语的亚楠，叹了口气，说，孩子，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我不得不佩服父亲宽广的胸怀，对于情敌的儿子，他一样给予了最大的怜悯，他承受着村里人的流言蜚语收养了曾给他耻辱，让他曾恨到骨子里的人的儿子。而且，他不再醺酒。
不久之后爸和邻村的人一起外出打工。我听到他对奶奶说，两个孩子都长大了，马上到入学的年龄，要出去挣钱供他们读书。
奶奶是位慈详的老人，母亲走后她看着父亲的伤神只会偷偷流泪，父亲领养亚楠，外出务工，她都没有什么异议，只是默默将她能做到的事情做到最好。
爸外出后，家里只有亚楠，我和奶奶生活。他一直很懂事，现在的他更成熟许多，再也不和我拌嘴，什么事情都让着我。好吃的会全堆给我吃，蕃茄炒蛋他会把自己碗里的蛋都夹给我吃，偶尔吃一次回锅肉他会把肉全留给我，甚至在冬天晚上睡觉他会把铺的软的一边暖热然后再让我躺进被窝。我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偶尔也会觉得他对我太好而内心不安，他却总是说，猫猫，我是你哥呢。
第二年的秋季，亚楠八岁。爸从外地打工回来说让他去读书，还给他带回来一个城市的小孩用的双肩包，上面的唐老鸭在咧着大嘴巴笑。我看着亚楠背书包时神气的样子，羡慕的流口水，便缠着爸爸说我也要读书。他耐不过我的死磨烂缠，只能点头应允。
于是，我和亚楠双双进了校园。他背着爸爸军绿色的大书包，我背着本属于他的唐老鸭背包。不要以为是我强取豪夺，这是亚楠说要给我的，他说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唐老鸭，我便从他手中欣喜的接过书包，却忽略掉了他眼中不舍的神情。
亚楠的成绩一直位居第一，谁都不曾撼动过。贪玩的我成绩却总是在中等偏上从未进步过。老师常说他是我们学习的榜样，然而这榜样却在一次大扫除中和人打架。
那天我洒水时不小心将水泼到二娃鞋上，他便骂我是不长眼的小媳妇。亚楠走过去质问他，二娃便说他是“上门的女婿”，说我是他的小媳妇。亚楠红着眼将二娃制服在地上，狠狠的给了他一拳，成功的打掉了他一颗门牙。二娃哭的天崩地裂，亚楠却还是不放手，最后老师过来才将他拉开。
那天放学回家，二娃的妈妈早已恭候在我家对着奶奶数落着我和亚楠的不是。看到我俩，她便对着奶奶骂我和亚楠是野孩子，奶奶卑微的道谦，罚我俩跪在院子里。
天上的月明亮亮的照在我们身上，我看到亚楠泪光闪烁，小哥哥，你怎么了？我问他，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不说话。我看着他眼角泪光流转盈盈，突然感到无比忧伤。我问他：“小哥哥，为什么总有人欺负我们呢？”他说：“猫猫不怕，只要有哥哥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可是小哥哥，我好想长大，长大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对不对？”
亚楠说：“我们要走出陈家湾，猫猫，我们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端上铁饭碗，然后去找我们的爸爸妈妈，让他们看看当初他们抛弃我们是多么错误的做法。而且，那时候，就真的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他坚定的说。
我想亚楠就是比我有见识。是啊，陈家湾唯一的大学生陈晓生每次回家不都有很多人围着他问长问短吗？他那嗜赌成性的爸因着儿子的出息在村里的地位也迅速提升。听说陈晓生现在在省城当大记者呢，那可是铁饭碗，端着了一辈子啥也不愁了。曾听村民这样议论。
从此，铁饭碗民我和亚楠的奋斗目标。
我也开始不再贪玩，每天放学就和亚楠一起搬起小板凳坐在门口做功课。成绩节节攀升。小学毕业，和亚楠一起升入了重点中学。
爸爸与别人合伙做生意，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改善许多。
我一直固执的以为，我和亚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即使几年后政策改革，不再有所谓的铁饭碗，我们依然可以读一所好的大学，找一份好工作。
从初中到高中，我俩的成绩一直位于年级前三，从未跌破。
高三那年，我疯狂的迷恋上了徐韬的声音。是一位电台DJ,有着温柔磁性的声线，这让我将志愿表上所有的学校都填在了省城，有徐韬在的城市。因为他在电波里说，在这个城市，韬声依旧，温暖依旧。
亚楠把我的志愿表拿去照抄了一份。我问他：“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去北京那所最高学府吗？怎么也变得和我一样没出息起来。”
他说：“猫猫，你一乡下妞去那么大的城市混，万一哪天走丢了怎么办？所以还是让哥我照看着你。”
我嘿嘿的笑，有哥在当然不错啊，行李永远都不用我操心。
是的，从小到大，如果我说想要什么，他一定会尽量的满足，如果我说不喜欢什么，他会也亦真亦假的不喜欢起来。我甚至怀疑他宠着我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当我站在开满樱花的校园，郑重的告诉他，我要追武汉某电台DJ徐韬的时候，他依旧波澜不惊一脸宠溺的看着我笑着说：“好啊，需要哥帮忙就说一声。”
我笑着捶他的背，他早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我说：“哥，这次你家妹子要自食其力，你看我怎样将他手到擒来。”
我在徐韬博客上留言，大段大段的文字写着我对他的喜欢，往他邮箱里写信，每天一封从不间断，写我的生活，我的学习，写我对他的爱恋。有一次在电波里听到他的声音略带沙哑的说嗓子最近发炎了，我便买了一堆治疗咽炎的药拿去他们电台，托门卫送给他。终于有一天收到他的回信时我欣喜若狂，急忙向亚楠汇报。我说：“哥，徐韬他回信了呀，他回我的信了。还约我周末一起吃饭呢。”
亚楠就咧开嘴巴笑，还真是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啊，你这傻妞也会有人青睐。
切，哥你不懂，他这是慧眼识珠呢。我得意洋洋。又说，哥，要不周末你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他笑，不要吧，你这小丫头约会还带着哥多不好啊，自己去吧。
我如约前往，与徐韬相谈甚欢。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如此平易近人。他叫我苗苗，他说，没听的意思，就是想见见我的小小女粉丝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说：“切，还小小女粉丝呢，我看了你博客上的资料，比我大五岁而已，充什么老人家。”
他笑的开心，三年一代沟啊小丫头，咱俩可快两个代沟了。不过，他接着说，和你在一起觉得很亲切，你很像我妹妹。
你有妹妹吗？我问他。
没有。他摇头，但感觉你很像。
我暗自伤神，电视上都这样演的，男主角不喜欢的女生，都说像自己妹妹。
那你做我男朋友。我想自己脸皮真是厚的可以，这么赤裸裸的告白，他是第一次遇到吧。
他显然吓倒了，愣了半天说，好啊。
那天我回去便给亚楠打电话，兴奋的忘乎所以，我说哥，我泡到徐韬了。听得出他咂了一下嘴，“小姑娘家怎么能说泡到别人呢。”停了一下他说，“不过我还真是有兴趣看看他是何方神圣，能把我家猫猫迷的七荤八素。”
我把徐韬铺天盖地一顿表扬，我说，哥，要不哪天咱们一起吃个饭？他答应了，我却没想到这顿饭成了永远。
那天我们三人一起吃饭，饭桌上一派其乐融融，他们聊得相当投机，一付相见恨晚的样子。后来徐韬送我们回校，一切幸福详和，没有半点不妥之处。
可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当我还沉浸在双边会晤顺利的幸福之中时，竟会接到那样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带点陌生有点熟悉的声音，陈苗吗？快来医院，你哥他被车撞了。
我接到电话头嗡的变大了。没时间去思考这声音来自谁，问清楚地址，在校门口招辆车便向医院驶去。一路上我不停的祈祷他不会有事。
到了医院急救室门口，看到的竟然是干爸和妈。我揉揉眼，必定是产生幻觉了，我想，事情怎么能像泡沫剧里演的那样出现这种巧合呢？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这样的两个人。更没想到的是，徐韬竟然会在这时走上来对他们说，爸妈，你们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我捂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我说这是梦对不对？我死命的咬自己的手背，果然不痛，果然是在做梦。
妈妈却上来抱住我，那曾经温暖的在我记忆里藏了十多年的怀抱，真正感受却如此不真实。
干爸说，孩子，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亚楠悄悄跟在徐韬身后，我认出他叫了他两声，他看到了我竟像见到鬼一样的掉头就跑，却撞在了从旁驶出的卡车上。他捶着头懊恼的说，你说我当时干嘛非要叫他啊？
就是了，宠我疼我如徐亚楠，定然会调查我说深爱的那名男子，他只是想看清楚他的身家背景免得我受骗。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他一定很想知道为何徐韬会有和他相似的眉眼，会有和他一样的姓氏。其实，我何曾未想过这样的境况，只是不肯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巧合。在他遇见干爸，他的亲生父亲时，他一定是和我一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来想明白的时候，他也许只是急着回来告诉我不能和徐韬在一起，因为他是我们的哥哥，是我们早听村里人说过的干爸和妈妈在结婚前偷偷生下来便送人的儿子。
原来我不相信这一切，我说这只是村民的猜测，可现在面对这些，我不得不相信流言也是有来源可寻的。
急诊室的门打开，我看着医生，好害怕他像电视里一样，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果然，他在我的祈祷下没说那句话，他说，病人醒过来了，要见陈苗。
我急忙走进急诊室，看到被绑得像个粽子似的亚楠，想起小时候他上树掏鸟蛋从树上掉下来摔伤，我去看他时他也是绑成这个样子，眼泪大滴大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他看到我就咧着嘴笑，猫猫，哭啥呢，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你不能喜欢徐韬难过啊？你这个小花痴啊，哪天哥给你介绍个更帅的，别哭了，猫猫哭起来可真丑啊。
我哭的更厉害了，我说哥，我谁也不要，只要你赶快好了起来陪我。
他默默的看着我，眼神里都是自责与愧疚，他说：“猫猫，有件事我怕你知道了会生气，所以一直瞒着你，可是哥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我看着他。他接着说：“猫猫，其实我爸和你妈走的事情，我在他们走的前天晚上就知道了。那天我去找你玩，你不在家。我看到你妈在哭，她对我爸说想看看被她送人的孩子，听说收养他的人家自己有了小孩不要他了，将他送进了孤儿院，还说他已经病的不行了。你妈说再不去看看估计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爸掉眼泪，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个很坚强的男人，是我的偶像。他对你妈说对不起她，要和她一起去看儿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被他们的眼泪弄得丢了心智，或许因为他们说只是去看看已经病入膏肓的儿子，反正我没将这件事对任何人说。后来，看到你为妈妈不在而难过，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我没有胆量向你承认，只是尽可能的对你好，想弥补自己的过失。猫猫，你会因为我当时没有阻拦他们的离开而责怪我吗？”
我哭着摇头，“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何况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小都大你都是这样心地善良，处处为人着想的好哥哥。”我哭着说。
“咱们家猫猫真是个好姑娘。”亚楠微笑着说，“可我没想到你竟会喜欢上徐韬。真是对不住你啊丫头，你的初恋也让哥哥给破坏了。如果当初我阻拦了爸妈，我们生活的轨迹就会朝另一个方向走，也许你就不会喜欢上徐韬，也许你的初恋就会非常美好。”他把什么责任都推给自己。
“不是这样的，哥。”我哭着摇头，满肚子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别哭了，傻丫头。还记得吗？我说过最不喜欢看你哭，最喜欢听你叫我小哥哥，听到你叫我小哥哥，我哪都不疼了，还浑身舒服呢。”他抬手帮我擦去脸上的泪。
“那我以后依然叫你小哥哥。”我说。从读高中开始我就再也没这样叫过他，因为觉得那样叫很娇情。
“知道吗？你叫我小哥哥的时候，我总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觉得离你很近很近。长大后，我们却好像越走越远了。”亚楠静静的说。
不，小哥哥，你一直在我心上，只是，我不敢告诉你罢了。
小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徐韬吗？因为他的声音温暖低沉富有磁性如你的声线一般，因为他的眼角眉梢都有你的影子，笑容明亮可以照耀我生活中的阴暗角落，每次听他说话，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能感觉到你带给我的快乐。我自以为你是我哥，是干爸的儿子，我不能爱，所以找个与你有几分相像的人替代，小哥哥你知道吗？
可惜，他再也听不到。
亚楠，满山的杜鹃花都开了，可真是夺目的灿烂啊。我想起你小时候曾带我来这片山坡，采摘花朵编花环戴在我头上，你说，猫猫真是漂亮得像个新娘啊。我问你，小哥哥，那我长大了做你的新娘好不好？你笑我傻，哪有妹妹给哥哥做新娘的啊？我以为你不喜欢我，你却说，哥哥再喜欢妹妹，也只能做兄妹知道吗？自此，我便认了真的将你看做哥哥。
可是，亚楠，我的小哥哥，最近我常在梦里回到小时候，两个小小少年在满山坡的杜鹃花间奔跑。男孩对女孩说，做我新娘好不好？小哥哥，来生，让我做你的小小新娘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