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读到一篇文章,名为《你所谓的稳定,不过是在浪费生命》,作者李尚龙。在这篇文章里,我看到了两种立场,一种是文中作者朋友的选择,他们执着于稳定,将安全感建立在稳定的收入和稳定的生活状态上。
另外一种则恰恰相反,认为稳定会消磨一个人的斗志和能力,如果放纵自己在稳定里消沉,终将被生活所弃。
后面一种观点,也是此文作者的立场。基于这种考虑,他坚定的选择了自由职业。
对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在心理学层面,我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在我看来,执着于稳定的人,似乎是通过稳定逃避竞争,逃避不可控的生命挑战。埋首于稳定的生活,可以让他不必面对对自我能力的怀疑,对风险的恐惧。
而后一种观点,也饱含了对生活的焦虑。在其不断努力的行为背后似乎隐藏着一种认知:世事无常,唯一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能力。
因此,拒绝稳定的生活,不断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似乎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不让自己被诡谲无常的命运玩弄。
平心而论,放弃稳定的职场环境、选择自由职业,这一行为背后也许隐藏着多重动机,比如希望掌控自己的工作节奏,比如热爱自己所投身的那份事业。当然,也不排除上面提到的这种焦虑。
而,在对别人进行行为观察和自我觉察中,也许有必要对这些动机的权重进行具体分析。如果对自由的向往和对职业本身的热爱在动机中占有更大的比例,似乎更让人放心。
相反,如果对自由职业的选择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对焦虑的防御,那么,即便我们生活在自由的职业里,却未必能拥有真正自由的心境。因为我们需要不断的努力,去提升自己的能力,以便喂养心里那只不安的小兽。
就像英年早逝的林嘉文,那个被全能感毁掉的少年。
儿童时期靠虚荣心营造的价值感为他制造了全能的幻象,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早年成名、少年得志的经历又让他看透名利的虚妄,并心生厌倦。
可惜,那个全能感的枷锁已经深深绕体,尽管他窥破自己并不深爱历史,但仍不断奋力向前。他说学得越多越发现自己无知,越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谬赞”,这种无知感构成对全能感的巨大挑战,他别无选择,只能应战,而应战的本钱就是他那饱受摧残的肉体和日渐孱弱的灵魂。
对林嘉文的反思给我带来了一个直接的影响,那就是在教育孩子时警惕这种全能感。
我四岁多的女儿有很强的自由意志,近些天在外祖父母的骄纵下愈发强烈。她会提出一些明显影响健康的口欲要求,比如喝完一整罐加多宝。如遭到拒绝,就大声哭闹,反复纠缠。
我试着做到“没有敌意的坚持”,明确拒绝她的不合理要求,尽量温柔的跟她讨价还价,商定可以喝几口。努力无效之后,我郑重警告她:你可以喝完整罐,但是喝完之后极有可能会肚子疼,你愿意承担这个后果吗?
她表示愿意。于是,我帮她打开。
后来孩子喝了半瓶,摄于压力,自己放弃了另外一半。
我拿着剩下的半瓶继续义正言辞:你喝了半瓶,也就是十几口,很有可能会肚子疼。如果疼了,记得这是你自己决定的结果。如果下次再做出这样的决定,记得想想后果哦。
孩子点头应诺。
此番交锋并非没有意义。我尽力相劝反复警告,是想让孩子明白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想让孩子产生她可以为所欲为的全能感。一旦这种感觉在孩子的内心世界扎根,在她的成长过程中会遭遇各种挑战。
从林嘉文的成长中即可窥见:他会面对自己的无知和渺小,面对自己置身于复杂人际环境中的世故和虚伪,面对自己身临爱境的退缩,面对父母的不完美和自己无力担当和改变的挫败。他并不是超人,但却无力揭掉超人的封印,唯一能做的就是压抑这些感受,埋首于历史研究中,那是他得心应手的领域,也是他验证自己全能感的捷径。
可是,全能不过是个虚妄的梦,即便殚精竭虑皓首穷经,终究会有醒来的那一刻。他在求索中不断验证着自己的“无知”,这无知又应和着他在现实世界里、在原生家庭中、在爱情面前的无力和无能。
于是,他带着少年全能的孤傲“施舍般地悲悯”于那些碌碌的亲友和这个让他“不屑活着”的人世间,同时,又悲切的自陈其“厌烦活着的言行”,“包括自己的言行”。
也许,对众生的藐视,对世界的厌弃只是他维系孤傲的假面,他真正厌弃的只有自己,那位励志“障百川而东之,挽狂澜于即倒”、却无力撑起自己皮囊的颓丧少年。
此刻,我的女儿正在枕畔酣睡。谨以此文长歌当哭,谢谢林嘉文,让我在这寂静之夜静静思索如何为人,以及为人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