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这塞北小山环抱着的古城,好似一颗明珠,这里有大清早冒着热气的羊杂碎,有全天候呼啸的西北风,也只有在这里,热烈而灼眼的日光毫无遮挡地直射在每一处塬墚峁川,沙蒿肆无忌惮地生长。站在镇北台之上,你会听到最原始的云霄深处振动的声音,洞开一线光明,然后消逝;你会看到冷兵器反射的银光,犹如劫后残留的细小碎片,漂浮在千百万金色的日光残片之间。
我用“风气”一词形容家乡。风,即风骨,气,乃气概。伊塔洛在《看不见的城市》里说,“看不见的风景造就了看得见的风景”。这便是风气的意义,从历史下放至风俗人文,唯有听过陕北汉子豪爽的笑,读过此地苦痛的历史,见过漫天的赭与黄、赤与褐,才能明白在贫瘠又贫瘠的黄土上死而复活,是何等气概。而它的风骨则养了一群爱咧嘴笑的人,年至盛时放肆起舞,不胜意时埋头干活。如果比较起来,这座不幸的城市实实在在包含着一座快乐的城市,而自己却并未察觉。
声音从远处传来,而我是如此觉得自己是一个囚徒,困在庸俗不堪的境地。当人类社会所有的形态都已经达到轮回的终极,很难想像还会演变成什么新的形态。而我从家乡的风气里听出了使城市生存的、看不见的理由,通过这些理由,也许它们死后还可以复活。
目之所及,老人驱着牛羊冉冉地雕刻大地,也雕刻着,自己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