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在这样的时候,仿佛能被赋予一些隐喻。
这一年可以说是多事之秋,但哪一年又不是呢。只是近来感触颇深,也算是遭逢了一些人际上的变故。
我见过一些人,他们从来目光清晰,走着明明白白的道路。我不是这样的人,只能采取一个笨方法,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就必须坚决丢弃。是有些优柔寡断,做不到真正的断舍离,但好在还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出于逃避的心态,也总能逼迫自己做出选择。生活就像有意历练我一般,造就诸多巧合,让我在动荡的荒野中找到一条有些虚幻的道路。
人与人因缘际会,相熟容易,对等难得。非同类难以深交,但总有人不为理智驱使,做一些无谓尝试。一段关系被放弃,无疑是一件令人神伤的事,我大约现在才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君子之交,其状也淡,其情也深。恰到好处的尊重与距离感,才能维系成熟的关系。
几乎是接二连三地遭遇了相似的境况,我才发现我疲于维系不对等的关系,自然别人也是如此。过多的索取和付出都是不合理的。也越发认识到,孤独是灵魂的常态。
因此,有些东西碎了就碎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先破除一切出于惰性的退路,才能建立出于本心的独行道路。先破除习惯性的灵魂依赖,才能建立崭新的独立精神。
收拾碎片的时候,找到了前些日子失踪的一颗耳钉。那么,打碎杯子,也算是一个契机。我在找东西时常有一个心情,就是感觉丢失的这样东西在某个角落静静地看着我。这种心情在这几个月时有发生,从那里搬回家,所有的物品经历了被整理打包,再分散摆放的过程,有些不常用的东西,你突然想起它时,大概只能回忆起它在前一处的位置。
而这颗耳钉的失踪,又是另一个契机。左耳的耳洞似乎一直处于受伤状态,断断续续地痛着。耳钉掉落之后,就借机换了粗一些的耳针,但左耳太痛,这一年多受累颇多,打算放弃这个耳洞。但最后仍然又尝试了一次,疼痛之后是非常顺畅的突然贯通。随之被推出来的,大约是受伤的组织,也或许是疼痛的症结所在。我会忽然很希望,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能像这样,被发现,被解决。
琐事最能印证情绪,细微末节的东西能勾起敏感的神经。我记得有过一些短暂的快活日子,空气里的气氛都是轻松的,没有一样事物不美好。也记得有一些蓦然的崩溃,而所有的细节里,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打翻东西。我试图分析过成因,但始终无法追根溯源,我猜想大约是年代久远的不愉快记忆,在脆弱的神经上做了标记,从此相似的情景都让我无措。
过去是另一个异国他乡。看到这句话,据说是寺山修司说的。或许吧,过去是每个人都只能去一次的地方。最近听过一个TED演讲,大约是说,人对于一些经历愉快与否的判断,并不是经历时的感受,而是作为回忆的感受。这里有一个 remembering self 和 experiencing self 的比较,一个是记忆自我,是基于过去的记忆所认为的自我,还有一个是经历自我,是当下的正在进行中的自我。其中有这样一句话,There is a difference between being happy in your life and being happy about your life.
我想,人的记忆一定是最出色的改编者,接受情绪的反馈,经过时间的磋磨,把事实编织成一个有主有次的故事。心理学解释过记忆偏差,人的每一次回忆都是对记忆的一次重新读写,是信息的整合。把经历转变为认知,这其中有磨损和变化。
当下的体验转变为记忆之后,似乎常常走到一个矛盾的对立面。如果把记忆拆解开来,就不难发现,有些愉快的记忆,在当时或许并不愉快,反之亦然。而我在社交方面的焦虑似乎更符合这一特征,我经历过许多当时愉快的交谈,但每次交谈之后,我都会陷入一种极度的不愉快,一种让人觉得言多必失的不愉快,仿佛被人窥探了自己的大脑。
而这样一种消极的心理状态,我想是出于可怕的完美主义。心理学给完美主义贴上了相当消极的标签,它几乎和许多心理问题存在正相关。说到底是对自己的不放过。完美主义的成因不难解释,大多非自己所能控制。在性格成型后,这就像一个终身携带的病毒,叫你与大多数的快乐无缘。就算有意识地扭转,只怕也要许多年后才能看到一个结果,并且也很难说清,到底是意识的自救,还是时间的治愈。
不愿意再想了,这是一个常有的念头。我总觉得人对自己的掌控度很低,既不能控制自己的躯体不受病痛侵袭,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免受多重因素的干扰。每个人都像一艘船,艰难地行驶在海洋中,风和浪都是不会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