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忙越糊涂,我不是一转身忘了刚才客人要的咖啡还是红茶,就是错把草莓冰激凌当成哈密瓜冰激凌送错了桌子。终于客人用毕晚餐散去,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老板取出珍藏的红酒,和刚才那位客人兴奋地对饮,很是投缘。三个辛苦干活的打工者现在躲在厨房里美美地享用老板特意留给我们的芝士焗虾,吃着聊着,说起那位精瘦的老板娘来。邻居家的女儿知道详情,细细讲给我们。这位老板是个做事相当认真的人,当年在大阪有份好好的工作,干了没几年,因为爱好洋式料理,就跑到这山里来盖了栋小楼,一个人开起民宿来。至于老板娘那就更传奇了,本来是到这里打工来的,结果四个月后就留下当了老板娘。。。我和米花都咂舌,还有这么一段韵事啊,老板看起来其貌不扬,竟然很有些魅力,能留住这么一位高冷范儿的美女和他守在这寂寞的深山里。“不过呀,他们也有点儿麻烦。现在他们的儿子快上小学啦,很成问题呀,”邻居家女儿收起碗筷,“离得最近的学校也得下了山再开大半个小时的车呢,又是很小的学校。” 八卦没能说太多,她得回去了。看来,看起来浪漫美好的童话,结尾也往往会落入现实的困境。
接下来这天早餐应该还是那么多客人,我和米花都早早下楼,却看到老板一副糟糕透了的表情。“快点帮忙摆盘吧,一会儿来不及了,”他挥手道,“唉,今天早上我把面包烤坏了,只好重新做了一次,搞得慌慌张张。”我探头一看,筐里的可颂稍微有点儿焦了,金黄中带着深褐色,有两只甚至变黑了。不过,并没有那么糟糕,那些看起来只是颜色有点儿深的,也足够拿给客人吃了。我虽这么想,老板是坚决不会这么做的,真是认真的完美主义者。
早餐有烤鱼,老板也给我们留了,说这是他的朋友山中先生一家人在附近的河里钓的。他们每年都会来这里住一次,看望老板。我记起了昨天晚上格外客气的这一家人,我每次去他们桌子,他们都会说“您辛苦了”,小孩子吃饭太慢,拖慢了上菜的进度,他们也不住地向我道歉。新鲜的烤鱼加上微焦的可颂,我也饱餐了一顿。
这天已经是打工的最后一天,米花因为工作的原因,干完上午的活就走了。我是下午离开,一个人在餐厅扫完地,正百无聊赖,健一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和我说话。“那个,嗯,你喜欢什么鱼?我知道很多鱼的名字哦。”说着他念了一长串各种鱼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知道,只好敷衍他:“啊,你好厉害。”他更来劲儿了,又叽叽咕咕地把他知道的所有动物的名字都念给我,热情地扯着我聊天。我的日语水平也就知道一些猫猫狗狗怎么说,实在应付不了他把整个动物园都搬出来谈,只能趴在桌子上听他说着,一会儿是恐龙怎么了,一会儿是他和山中一家人钓鱼,东扯西扯。奇怪的是,虽然我一点儿都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仅仅在他停下来咽吐沫的时候附和两句“是这样啊” “好厉害啊”,居然就能顺利地“对话”下来,他依然讲得眉飞色舞,丝毫不觉得在对牛弹琴。我觉着我这下抓住了和小孩对话的秘诀了,“是这样啊” “好厉害啊”这两句话简直就是万能的。于是就在这种绝妙的沟通下,他教我放映那种老式的录像带,我们一起看完了《幽灵公主》的动画片,我送给他一套十二生肖剪纸,我们一起度过了整个下午。真没想到我一直是一头雾水的状态,还能被这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子当成好朋友,等到了离开的时间,老板要送我去巴士站的时候,他自己先一屁股坐到副驾驶座上不肯下来,非要亲自送我下山。
巴士很准时,老板和健一向我挥挥手,我踏上了归途。在车上用手机打算给ボラバイト的网站发feedback,却无意中看到很多负面评价,说这种所谓的志愿打工方式纯属在旺季人手不足时变相地骗取廉价劳动力。我倒是不以为然,要是一开始就期待正常的薪水,那便正常地去找份兼职好了,为了钱的人斤斤计较本无可厚非,也有并不盯着钱看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吃亏了。我这一趟为了什么呢,我想大概是山间的清幽,几张笑脸,几餐美味佳肴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