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广平,大家都知道她与鲁迅的旷世之恋,他们的结缘就是俗套的小迷妹遇见偶像一脸花痴,哦不,一脸崇拜。他们亦师亦友亦同志,都接受过新思想,热衷于批判运动,简单说,三观一致,兴趣相同,日久生情。他们育有一子,并肩战斗,相互扶持,相濡以沫。世人对他们评价都很高,唯独遗忘了一个角落里,一直站着个不起眼的女人,鲁迅的原配----朱安。鲁迅很少提起她,因为她不重要不起眼,但是她一直存在,存在鲁迅的生活里。
朱安,绍兴一朱姓商户的女儿,品性温和、三寸金莲、安守本分,被周母相中,朱家也没有意见,一致促成两人的婚姻。这种说亲在旧社会似乎合情合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两年后,两人本该结为连理枝。但是周树人却要远赴日本留学,亲事被耽搁下来。朱家也没有因此埋怨,树人外出求学是一种家族荣耀。朱安也顺从家人安排,没有不满之情,安静的等待未来丈夫抬喜轿迎娶自己。朱安作为中国传统女人,安分、宽和、善良。
去了日本,周树人始终没有归来娶朱安,周家人着急写信催婚。在日本求学多年,在新思想熏陶下,其实此时的周先生已经对这个包办的婚姻相当不满。他回信,要求朱安解放缠足,去学堂念书识字。朱家人深受传统思维束缚,不能理解未来女婿的惊世骇俗的想法,拒绝这个不合理的要求。朱安自然也是听从家人的意见。
去了日本四年后,周母写信以病痛要挟他回国完成婚礼。树人知道拒绝不了母亲的“捆绑”,全程黑着脸完成仪式。朱安盼了四年,终于等到女人人生最重要的大事,心里欣喜若狂,激动万分。而朱安深知树人是新派人物,不喜缠足,为了讨好未来夫婿,成亲的时候故意穿大码的鞋子。接亲下轿时,塞着棉花的鞋子掉了,露出诡异的小脚。全场尴尬,周树人冰块似的脸更阴郁了。等到入洞房时候,朱安坐在布置非常喜庆的房间里,按捺紧张兴奋的心情等待自己的丈夫。等啊等,一直等,丈夫始终沉默不语,偶尔传来翻书的声音。新娘子的心情渐渐平静,隔着红盖头望着自己塞满棉花的大脚,怪异又难看。夜晚是那样的漫长,鲁迅从房间出来,形容憔悴,一侧还印着被子靛青色染料。两人相视无语,接着所有仪式都像扯线木偶一样走过场。而周先生始终都未有碰过这个妻子,朱安隐隐不安,但是她不敢问,她从小就被教育要三从四德,不得指责丈夫。第四天所有仪式都完成后,鲁迅迫不及待赶回日本,徒留朱安一人独守空房。
朱安知道自己跟丈夫隔着太多,希望能像蜗牛一样一步一步走向鲁迅内心。她尽心尽力侍候公婆,全心全意照顾家里,不愿拖累鲁迅,在努力做好妻子本分。朱安心里还是奢望能融化鲁迅,与他恩爱过一生的。直到搬家,听说要去北平,朱安心里忐忑不安,周先生提出让她选择,回娘家还是去北平。这个选择很残酷,回娘家不就是休妻吗?在她的道德观念里,嫁夫从夫,就算丈夫厌弃她,她也只能忍受,不能离开。周母不忍,又开始“绑架”,周先生妥协。在北平,周先生名气很大,称鲁迅,经常外出,去学校,会朋友。周围都是减了辫子的人,多了很多新派的人,北平似乎比家乡还魔疯。周母开始试探朱安,几年肚皮为何未有动静,朱安沉默了,几年的委屈蜂拥而至:他从来不和我说话,别说碰我了。朱安是一个传统的女性,没有为夫家生儿育女视为罪过,她终日不得安宁,想让鲁迅纳妾,被鲁迅怒斥驳回:这种三妻四妾是旧社会的弊病。朱安不懂,为了家族延续命脉,宽厚大度可以接受妾侍,为何遭到丈夫拒绝。
直到一天,先生带回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短发、青春靓丽、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见到先生一点也不害羞,眼神大胆充满爱意。跟从小母亲教育的不一样,朱安从小就要内敛,见男子要避讳,眼神不可直视。鲁迅对她非常和善,朱安从来没有在先生脸上看到如此温情的笑容。朱安心里的那只蜗牛爬不动了,死气沉沉。许广平,就是先生喜欢的那个年轻的女子怀孕了,他们在上海生活得很恩爱,他们有讲不完的话,他们如此般配,如此耀眼,她还能为周家延绵子嗣。自此,朱安心里的蜗牛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朱安继续扮演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妻子,侍奉周母,将许广平的儿子视为己出,经常写信想看看这个“儿子”的照片,心中还经常询问是否安好。也许只有这样,把先生的母亲照顾好,对待许广平及其儿子和善,才能继续作为鲁迅的妻子活着。她需要生存下去的支柱,哪怕这个疯魔的世界已经丢下自己。直到她从许广平的信中得知,先生逝去的消息。她的支柱崩塌了,她一生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活着,始终走不进先生的内心。她知道先生对她无爱,但是也没有残忍到放弃过她,对她而言,鲁迅是个无情的丈夫,但并非绝情,他的温情只对许广平,但是他走了,她该如何活下去。刚开始小叔周作人,在周母生前时还有生活上的支援,后来周母也逝去了,支援停止了。朱安生活贫苦得难以为继,她听从别人的怂恿想变卖鲁迅先生的书稿,但是被许广平及鲁迅好友劝止:那是鲁迅先生的遗产,不能轻易变卖。朱安委屈:我也是他的遗产,但谁考虑过我的死活?大家眼里只有鲁迅先生的遗产,而朱安毫无存在感。
朱安的生命在1947年的某个盛夏终止了,死后无人在身旁,反正她活了69个年头,余生大半时间都是形单影只。这个存在感如此之低的女人,深受旧社会的影响,跟鲁迅接受新思想的叛逆不一样,无论思想、性情都大相径庭,鲁迅既同情又不能接受的矛盾心理,让两人皆苦,鲁迅尚有许广平这样志同道合的伴侣,而朱安什么都没有,茕茕无依。也许在那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小人物总会被牺牲。可是,朱安其实是有机会改变命运的,鲁迅曾让朱安解放缠足,进学堂学习,但是朱安没有,她听从父母。鲁迅搬家也给过她选择,她依然没有勇气做选择。她像寄生虫一样依附别人,她没有主见,跟独立女性许广平实在相差太大了。这样的人物,只能用鲁迅先生的话评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