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的春天

她又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拉萨一隅,蓝天白云,她和她的男友,端坐在布宫前。男生替她撑着遮阳伞,她在扮鬼脸。

她叫阿春,我的大学好友。我们上一次见面,大概还是一年前,那时她正决定,去我俩大学时期一直念叨的“天堂”待上几年。家里人自然是反对的,说女孩子独身去太远的地方就是对父母的不负责任。那时我们毕业快满一年,在各自的岗位才算得上刚刚立足,贸然去了另一个地方,一切又要从头开始。可她意志坚定,跟父母说完就定了第二天的机票。说实话我也十分纠结,西藏是我俩的梦想,她如果能去看看我本来是很开心的,可她想的却是在那边生活。我们是南方人,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她不能习惯那边的气候。知道消息的那两日,我在心里盘算着怎样劝住她。

那天下午她给我打电话,约我下班后与她吃个饭。挂断电话后我给自己打了打气,想着待会儿一定要将她拿下!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我打了个车就匆匆往约定的饭馆儿赶去。吃饭的地点离我公司不远,我很快就到了,只见她已坐在桌旁,腿边还有一个行李箱,我顿时有点泄气。她那阵仗,明显是有备而来呀。

“嘿,想我了没?”

我笑嘻嘻地走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肩膀,像往常每一次见面一样,我说出了这句自恋的话。

“快坐吧,菜我都点好啦,都是你爱吃的。”她还是那样,每次见面都不给我点菜的机会,搞得我都不能展示一下我也能记住她的喜好。

“那个”

“快吃吧,对了,我还点了酒,今晚陪我喝点啊。”

看着她的行李箱我本来想来一招先发制敌,她却打断了我的话。我也不好立即再提,只得说没问题。

酒一上来了我立马后悔了,乖乖,她点的竟然是江小白!这可是白酒啊,想我之前连沾都没沾过白酒,她这是要给我放大招啊!

看她若无其事地开盖倒酒,倒完自顾自先端起酒杯喝了不小的一口,我看她皱了眉头,想必是辣的,她却说“好酒好酒啊”。我端过另一杯轻轻抿了一口,“咝”又辣又清甜,很奇妙的感觉。

“吃菜吧”她说,“这可是我跟你今年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啊,姐姐我明天就要去我梦中之地啦!”

我默默剥着手里的小龙虾,先前想到的要用来劝她留下来的话全都说不出来。

“那,你爸妈那边怎么办?”

“没关系,他们年纪都不大我暂时不用担心。我跟我姐说了,每月我会按时打生活费在她卡里,让她拿给我爸妈。久了她们会接受的,再说了,我又没说在拉萨生根发芽。”

她说完把一只剥好了的虾尾放进我碗里,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唐波呢?”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来这句话,唐波是阿春高中时就在一起的男友。两人是网络认识的,高二时见了面,后来男生没有上大学,去了深圳打工。大学时阿春去找过他几次,每一次回来都要蹭我好久的饭卡。每次我都抱怨,说“既然你男朋友在工作,为什么不给你拿钱呀?”

每次她都说“他每月工资多数寄给了家里生病的爸妈,自己只剩一点生活费。他也给我拿呀,可我舍不得花他的钱,所以我走的时候都偷偷藏在他住的地方啦。”

“然后你就舍得花我的,害我不能买新衣服!”

“哎呀,姐姐以后有钱了养你嘛!”

其实我不是舍不得她花我的钱,只是每次回来看到她那一双肿成猪蹄的脚都很心疼。为了省钱,她每次都买站票,整整30多个小时,为了见唐波她就生生地站了过去。我不止一次地问她,那个人有什么好值得她这样待自己,她总笑,也不说话。

后来我们实习了,我们都在上学的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工资低得可怜,但她还是做到了“养我”的事,每次发了工资必然会带我去大吃一顿,一桌菜永远都是我爱吃的。

等到终于拿到毕业证可以转正了,她却说要换工作了。因为,唐波被公司调到我们市里了。她要去唐波公司应聘,这样才可以天天和他在一起。看她满身透着恋爱的酸臭气,我对她的行为简直嗤之以鼻。

“你就去吧你就去吧,谁还没有个男朋友呢!”

话是这么说,男朋友我也有,但是我们大学没在一个城市,工作离得就更远了,这个男朋友倒也是聊胜于无。

“哈哈,祝你们也早日修成正果。”

“我偏不祝你们白头偕老,哼!”

那之后我们真的见面就不多了,除了我生日那次约了一面,就是临行前夜这一次见面。

她端起杯子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满。

“我们分手了,我提的。”她已平静地剥起了另一盘清蒸对虾,不动声色地说。

我手里的虾肉毫无征兆地落进了碗里,被她这句话惊得不轻。可是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又仿似刚刚是我听错了。

“你说,你们分手了?”我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认,可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前段时间她为唐波辞职时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以为是错觉,又觉得眼前没有太多表情的她才是错觉。我没有问她们为什么分手,因为我想如果是她说的,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就算我问了,可能还是会像从前一样换来她的摇头。她总是那样,不好的事从不爱跟我说。

那之后我没再提让她再考虑考虑留下来的事,专心吃着她放进我碗里的一只只虾肉,也陪她一口一口地喝那芳香也辛辣的白酒。

可能真如老话所说,女人自带七分酒量,第一次喝白酒的我,陪她觥筹交错了近一瓶江小白也毫无醉意。桌上的菜已吃得差不多,酒也喝完了。她叫来服务员结账,我趁机喝掉了她杯里的最后一口。她好笑地看着我,拉着箱子起身往门外走。我跟在她身后,想着下次吃到她给我剥的虾也不知得等什么时候,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路灯下的城市依旧充满活力,我们两个站在灯光下,没有来由地笑了。

“打车了啊,今晚我去你家睡。”她说着掏出手机准备叫车,灯光下她的脸更加好看了,我心里想着,去他妈什么唐波,这样的女生都不珍惜,真他妈瞎了眼了!

到了我租住的屋子她也不见外,放好行李箱就去我衣柜里找出一套睡衣去洗澡。我瘫坐在沙发上,肚子撑的不行。

我洗完澡她已经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关了灯,闭上眼睛却睡不着。“阿春?”我试探着叫了她一声,没有回应。

她起得很早,我醒来的时候床上只剩我自己了。桌上有煮好的白粥,还有一小碟咸菜。我赶紧给她打电话,已经关机了,说不定已经上了飞机。我心里有点怪她,走之前也不叫醒我,总这么照顾别人她不会累吗!

我洗漱完毕后坐在桌前喝完了粥,去上班的路上还闷闷不乐。突然,想知道她和唐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想法又冒了出来。可是我不想去问唐波,一是不愿和他扯上关系;二是怕阿春知道了生我气。

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久,才终于想到个可能知情的人,苏遇白!

苏遇白是唐波刚去深圳时认识的朋友,后来跟着唐波一起调到了我们市里!他和唐波在一个公司上班,多少知道点唐波的事吧?

我匿名翻了很久唐波空间里的留言,一个个进去疑似苏遇白的主页,才试了两个,就被我找到了。马上添加好友,于是一路上忐忑的等待回应。

刚到公司验证消息就来了,苏遇白通过了我的添加请求。

“你是?”

“嗯,我是阿春的朋友。有件事想问你,关于唐波的,可以吗?”

我开门见山,发过去后又担心苏遇白会不会觉得我的语气太过生硬而不再理我。事实是他很快回答了我,

“可以啊,只要我知道的,又不是太过隐私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你知道她和阿春分手的原因吗?”

“喔,我只知道前两天我们领导看上了你那个朋友,跟唐波说过什么让他带着你朋友一起吃个饭。后来有一次唱歌唐波那小子就带着他女友来了,结果我们那领导就去敬那女孩儿酒,女孩儿不愿喝,唐波拉她去外边儿不知道说了啥,进来后你朋友就愿意跟我们领导喝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段话,无法想象唐波跟阿春说了什么,又想起昨晚她喝酒那娴熟的样子。不由地悲从中来,因为是男朋友的领导,所以不再拒绝一次次递过来的不怀好意地酒。阿春那么喜欢唐波,为他做点牺牲也是她做的出来的。也不知道后来唐波向她提出来什么更过分的请求,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分手,然后一个人远走他乡。

“那晚他俩都喝了不少,你朋友看起来也挺高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俩没两天就分手了,唐波本来稳坐的产品经理位置也临时换了人。唉,唐波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他活该!”

我在手机上恨恨地敲下这三个字,心中已经骂了唐波百遍。后面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了,为了保证能坐上经理的位置,唐波肯定向阿春提了更过分的要求!真是一个龌龊的男人,为了一个职位就可以出卖自己女朋友!

我更加心疼起阿春来,几年的感情竟错付给这样一个男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阿春发来了短信,

“我到了,找到一家暂时落脚的客栈,这里的人很热情,我没有高反。空气真好,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看。”

我看着聊聊几言,心中的心疼竟有要喷薄而出的感觉,好不容易压了下去,又变成眼泪从眼睛里跑出来。

“好好的,我在呢。”

本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精简成六个字。

她好像很快适应了那边的天气,视频的时候我看她皮肤一点没有变差。她找到了一份轻松的工作,一有休息时间就满到处跑着去看西藏的角角落落。

她每去一个地方她都要发给我一张照片,今天这张照片里,多了一个男子,而她的笑容,好像比之前的都要开心。

上个月她跟我说有个男生在追她,从她刚进公司就对她频频示好。记得当时我说让她擦亮眼睛,人渣可不是光看就看得出来的。她也十分赞同我的话,决定再考察考察。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最近几天,阿春休息日闲来无事跟着当地人去朝拜,有模有样地戴起了保护裤子不被磨烂的皮围裙,一步一拜地跪行在人群里。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砰砰”两声巨响,接着人群就乱了向。阿春正扣了一个长头,还来不及站起身就被人流包围。一时间吓得她呆若木鸡,以为自己就要被失控的人群踩死了。这时候她被一只手拉起,她一起身便被拉进怀里死死护住,阿春被抱得死死的无法动弹。等到人潮散了,才发现身前狼狈的男生就是一直在追她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男生总默默跟在她身后。那日也像往常,他隔她老远怕被发现,紧急情况发生时一眼就看到她呆坐在原地。也不记得什么危险了,逆着人群冲了过去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护在怀里一直到人潮退去。

跟我视频的时候她说起这个小插曲眼里全是幸福,我还酸她简直一碰到爱情就全没了平日里的风气。

可我也真的替她开心,在危险来临时刻却不顾一切去找到她,保护她的人,怎样都不会错的。

看到照片上男生把伞全都遮在了阿春头顶,一双眼定在她身上似的,我想也许这次阿春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有人说,之前遇见的不好的人,都只是为了最后那个对的人做铺垫。我想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可是我一想到我的初恋兼现任男友仍旧与我远隔千里,忍不住还是要酸一酸她。

“不得了啊,撩到个帅哥啊,你赚了啊!”

“是啊,我真是赚到了。”

这一次,她没有反酸回我。我亲爱的你啊,以后都这样幸福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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