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这一次是真的死了，我的朋友圈尚且更新于此。】
当我看到这条动态时，我便意识到，那个名叫陆雅的女孩选择了自杀。
说不上心痛，因为我知道她会走上这一步，我没有安慰她也没有劝阻她，当她和我告别时，我只对她说：去做想做的吧。
2022年1月20日，高中好友陆雅突然联系了我，她在电话那头怯生生地说道：“好想见你一面啊，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声音也低，和我记忆中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完全不同。
我本不想见她，外头的寒风与细雨让我没有出门的欲望，只是陆雅近乎哀求的声音使我不忍拒绝。
陆雅似乎是真的想要见我，若非我再三推脱，只怕她第二天便会赶到市里与我相见。
我略为不解，虽说我与她关系好，可高中毕业后我便不常与她交流，只有逢年过节时的简单问候。
却没想到，过了三年，她依旧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
说起来，我对陆雅的印象很深，她出身农村，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裳甚是搞笑，初次相见，我们一个宿舍的人都被她的穿着逗得花枝乱颤。
她也不羞，见我们笑得开心便挺直了腰板炫耀起那身落伍的衣裳，兴高采烈地描绘着那身衣裳的由来，说是大姐姐特意在网上买的，从很远的地方寄来的，花了不少钱嘞。
可实际上呢？不过就是二三十块的淘宝货，却也惹得她那般得意。
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她那黝黑的皮肤，你往人堆里一瞅，最黑最矮的那个姑娘就是她了。
不过和她娇小的个子不同，她的嗓子像是安了喇叭似的，一张嘴，四周就只剩下她的声音。
即便她特意低着嗓子说话，可发出的声音还是比常人高出了几个分贝，与她站在一起，你的脑壳就会疼得厉害，因此没少遭到我们的嫌弃。
但陆雅也有自己的魅力，她总爱和我们描述她的乡村生活，从下河摸鱼到上山偷橘子，从下田干活到上山捡榛子，陆雅总能喋喋不休地说上四五遍。
说她烦吧，她回回说的都不是一回事；说她不烦吧，她说来说去就那几个事。
你要是插个嘴说些别的，她就只好悻悻地闭上嘴，睁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你，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让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陆雅就是那种闭不上嘴的主，可轮到课上发言时，她就是那种死活张不开嘴的主。
尤其是英语课，老师提问到她时，她就会红着脸，嘴巴一张一合，像是说了什么，可就算你靠在她耳边，你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陆雅就是这么个怪人，而我便是这怪人最好的朋友，她总爱跟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但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就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神经质，也有少女怀春的时候。
高一下学期，陆雅喜欢上了w同学。
和陆雅不同，w同学长得十分白嫩，话不多声音小性子温柔，是班里公认的好弟弟。
而陆雅这么个神经质，竟然对他动了春心。
那时的陆雅为了吸引w的注意，把所有的夹子都戴在了头上，甚至连一把小梳子都卡了上去，那满满当当的头发，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小卖铺成精了呢。
所有人都在笑她，唯有陆雅不知道，她脸颊泛起微红，用余光扫视w，希望看到w的反应。
w的嘴角微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陆雅，毕竟他时常就是那副腼腆羞涩的模样。
后来还是我看不下去，一把扯下陆雅头上的小梳子，呢喃道：“你怎么睡糊涂了，连梳子卡在头发上都不知道？”
陆雅低着嗓子解释道：“那是我特意弄上去的，不好看吗？”
好看个头，我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她一下，直接把那个小梳子给没收了。
等放学后，陆雅回到宿舍还气得直跺脚，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我：“怎么就不好看了呢？怎么就不好看了呢！”
不过自那以后，我便没再看到陆雅用那小梳子了，她懊恼地把所有夹子都放到了柜子中，学着我们的模样扎着简单的马尾。
但陆雅还是时不时地转头，用余光偷瞄坐在她身后的w同学，说句实话，那明目张胆的样子，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喜欢w。
事实证明，陆雅的偷瞄技术一点不过关，高一下学期的最后一节课，物理老师放弃讲解试卷，把那节课留给我们胡闹。
而陆雅再次偷瞄w，这次w没有躲避她的视线，而是抬起头与她相视，陆雅被抓了个正着，那黝黑的脸再次染上了红霞。
w笑着问道：“你为什么看我？”
“你怎么知道我看的是你……”陆雅红着脸小声地说道，不过她的小声比w的声音还大。
“你看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不止这次，上课的时候你就经常转头看我。”
看似小说般的美好剧情戛然而止，w和陆雅没再说话，那节课后，我们就迎来了高中第一次暑假，而陆雅和w也进了不同的班。
后来听陆雅说，她时常在学校撞见w，不过她连和w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高中毕业后，她大着胆子给w发消息，而w也不常理会她，两人就此没了联系。
02
说起来，陆雅也算和w表白过。
高一那会儿，我们整个宿舍的人都知道陆雅喜欢w，其中一个见不得这种扭扭捏捏的暗恋，便拿着手机囔囔着要跟w表白。
陆雅立马急了，她咋咋呼呼地问道：“你怎么喜欢w啊？w也不高，比你还矮呢！”
那姑娘眼一转，哎呀一声回道：“我喜欢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再说w比我们还小两岁呢，说不准明年就咻咻往上长喽。”
陆雅听了更急了，那姑娘就火上浇油地说道：“要是没人喜欢他，那我就冲啦，别到时候我成功后又哭哭啼啼地来找我。”
陆雅气急了，她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抱着手机躲到床上。
不用猜，又搁床上整emo文学了，不过那时还没emo这个词，只能称其为‘丧’。
说来也是奇怪，白天的陆雅连嘴角都是笑意，可一到晚上，她准熬夜编辑丧家文学说说，搞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对她不公一般。
我和她头对头，有时还能听到她的啜泣声，不过第二天一睁眼，陆雅又会变成那个元气满满的少女，仿佛什么都打不倒她。
那晚的胡闹没了后续，大家都没放在心上，可陆雅的说说却不再丧了，她整个QQ空间都焕然一新，宛如走进了沙雕的世界。
我拉着她的手打探道：“你最近的说说风格变了很多啊。”
陆雅见四周没人，便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w说喜欢有趣的灵魂，所以我连QQ空间都要变得有趣。”
这……
我猜八成是w拒绝陆雅的措辞，即便陆雅声称自己对w表心意的聊天是以开玩笑的形式进行的，绝不会被其察觉。
可她上课‘偷瞄’的行为过于张狂，我不信w不知道她喜欢他。
不过，w的委婉拒绝也算是件好事，毕竟当事人的生活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我再也不用半夜被陆雅的哭声吵醒了。
只是我总有种错觉，觉得陆雅依旧很悲伤，她会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眼底的失落来得突然，就好像换了个人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陆雅依旧有趣，同班再加上同寝室，我与她的关系也越发亲密，可以称得上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
但这都是以前的事了，朋友变成陌生人是从没了往来开始的，而我和陆雅也是如此，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陆雅会那么迫切地想要见我一面。
2022年1月23日，时隔三年，我终于见了陆雅一面，而这也是我与陆雅相见的最后一面。
她和我记忆中的模样没有多大出入，只是白了胖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被黑色的眼镜框框着，看不到以前眼底的光了。
“好久不见啊。”
陆雅撑着伞，说话间呼出了一团白雾，她露出了一抹无力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好久不见。”
我随声附和，许久未见的生疏感充斥在我们之间，我与她一前一后地走在去老校区的路上。
依旧还是那个街道，路边的小吃摊却没了踪影，街旁的店面也换了，就连路中央那标志性的老榕树都被砍了。
陆雅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她笑着对我说道：“感觉一切都变了啊。”
可四周的变化远不如陆雅变得那般明显，曾经咋咋呼呼的少女安静了下来。
她放下头发，脸上的灵气被死气所替代，那双无神的眼睛与灰蒙蒙的天相衬，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入灰色的世界一般。
我不由地想起了记忆中的陆雅，真是怪了，眼前的人，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陆雅吗？
雨变大了，陆雅的脸上沾上了雨水，我和她跑到街口的奶茶店避雨，坐在熟悉又陌生的小店里，陆雅的话突然变多了。
她捧着奶茶，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明明说不会下雨的天，怎么就下雨了呢？”
“福建的天，不是天气预报可以把握的。”我用陆雅以前常说的话打趣道，陆雅脸上终于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时间过得好快啊，感觉昨天还在读高中，怎么一转眼就大三了呢？”
陆雅抿了抿嘴，她突然看向我，视线的交汇让我不由地吓了一跳，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我到现在都难以忘记，就像是跳上岸的鱼，垂死地仰望天空，渴求回到水中一般。
我用笑容掩饰我的惶恐，以此缓解尴尬的气氛，可方才害怕的神情却被陆雅抓了个正着。
“好多人都说我变了。”
陆雅垂下眼帘，她盯着手中的奶茶，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我总觉得她很失落。
我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开始说起，好在陆雅主动打破了我与她之间尴尬的气氛。
“可我觉得我没变，”陆雅笑了，“我只是不想再假装开心了，杨露，我好累啊。”
03
累？我从未想过会从陆雅嘴里听到这个词。
在我记忆里，陆雅有使不完的劲，不管是搬桌子还是做卫生，不管是提水还是搬书，陆雅总是冲在前头，就跟上了发条一般，从不喊累。
而如今，她却说她累了，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变得死气沉沉的，就像外头的天一样，让人看了觉得压抑得紧。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陆雅抿了抿嘴，她微微摇头，“不是压力大，我只是单纯的觉得累了，感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你说怪不怪？”
陆雅的语气有些自嘲，可更多的是无助，她不安地握着手中的奶茶，好像只有那杯奶茶是她能握得住的东西了。
“那就去吃麻辣烫吧，你说过，没什么是一顿麻辣烫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我故意露出灿烂的笑容，想要以此驱散陆雅眉眼间的哀愁，可陆雅的表情依旧那般淡然。
她没有大笑或大哭，而是静静地看着我，似乎在神游，又似乎在沉思，就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一样。
我有些发怵，我觉得自己不是在和老同学叙旧，而是跟一具行尸走肉对话。
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让我有种想要逃离的欲望，因为我觉得眼前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我伸出手在陆雅面前晃动了好几次，才把陆雅从自己的世界中拽了回来。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意识到自己走神后，她立马连声道歉，好似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我最近老是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陆雅的声音变得更小了，她惴惴不安的看着手中的奶茶，那胆怯的表情令我心头一紧。
“其实，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约你出来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同意了。”陆雅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咱们两的关系是真的好，只是后来没怎么联系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你去了大学就不理会我了。”为了活跃气氛，我故意露出受伤委屈的神情，但也只是惹得陆雅轻声一笑。
陆雅真的变了，她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不同，时间真的这么厉害吗？
我与她，也只是三年未见而已。
可陆雅却说她从未变过，只是高中的天气和气氛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觉得自己甩掉了那些悲伤。
陆雅是这般说的，2022年1月23日，陆雅说了许多我所不知道的故事。
“那时候我可倔着呢，我妈拿着刀说要砍死我，我就伸出脖子对她说，有本事你就砍，砍死还能省口饭呢！”
陆雅捂着奶茶笑呵呵地说起了她第一次想死的事，那时的她只有九岁，因为弄丢家里的鸭子被母亲拿着菜刀追，小小的身子跑得没大人快，好在有爷奶护着才活到了现在。
“我有时在想，要是那时候被我妈砍死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累了。后来跟我妈吵架后，我就一个人跑到厨房，拿着菜刀想要割脖子。”
“但想到流出的血会弄脏地板，我怕我妈更生气，就只好放下菜刀，一个人回房里生闷气了。”
“好奇怪啊，为什么大人总觉得小孩子不会生气呢？天知道我小时候憋了多少气，每天晚上都在哭，整宿整宿的哭。”
“后来长大了，还是会哭，高中那会儿，怕是吵到你了吧？”
陆雅看向我，她眼底尽是歉意，我摇了摇头，她才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那时候你们还总说我勤劳，其实我背地里没少埋怨你们呢，垃圾要我倒、开水壶要我提，就连班上的桌子都要我搬，我心里憋屈得很，只是没说而已。”
“好在我已经习惯了，我小学的时候就经常给那些高年级的大姐干这些活，不然我早就跟你们闹掰了。”
听到这话，我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在我眼中，陆雅是那种没活做就闲不住的主，却不想，陆雅竟也和我一样。
我心虚地安慰道：“都是以前的事了，人得朝前看，不是吗？”
陆雅沉默了，她低下头犹豫片刻才缓缓说道：“可我不想往前走了啊。”
我听出了陆雅的意思，她似乎，想要自杀……
【因为凉且没钱赚，所以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