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你走了以後》(After You'd Gone)瑪吉•奧法雷(Maggie O'Farrell)
b.《燃燒彈》(Incendiary)克里斯•克裏夫(Chris Cleave)
c.《特別響,非常近》(Extremely Loud and Incredibly Close)喬納森•薩福蘭•弗爾(Jonathan Safran Foer)
d.《我鍾愛的》(What I Loved)西瑞•胡斯維特(Siri Hustvedt)
e.《我們在此相遇》(Hete Is Where We Meet)約翰•伯格(John Berger)
人一生面臨最艱困的挑戰,恐怕莫過於此。
無論失去的是父母、配偶、兄弟姐妹、兒女、一生摯友還是認識不久的新朋友,當所愛的人離開塵世,我們的心境會產生錯綜複雜的變化,不過大致可分在“悲慟”這個項目之下。1960年代晚期,精神科醫生伊麗莎白•庫伯勒-羅斯(Dr. Elisabeth Küblet-Ross)提出“臨終前的五個階段”協助人們面對自己的死,澤被眾生。五個階段指的分別是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和接受。哀悼者不一定會完整經歷五個階段,也可能有些階段並不明顯,或者發生的順序不同。我們希望借用這些分類,明確指引每個階段的哀悼者閱讀最能慰籍他們的小說。
如果懷疑自己處於否認階段(許多人認為這是身體應對悲傷侵襲的自然機制,以麻木和震驚抵擋洶湧的情緒),我們推薦你讀瑪吉•奧法雷的《你走了以後》。小說開場,主角愛麗絲正準備到愛丁堡找親姐妹散心,卻在愛丁堡車站女廁撞見一幕驚人景象,她完全無法消化,旋即坐車返回倫敦。當晚她被車撞,頭部受傷,昏迷不醒。我們的女主角昏迷的做夢狀態中,回顧了她從小到大的經歷,並發現一份潛藏而壓抑的巨大悲痛。讀這部小說讓你得以暫時包覆在震驚的情緒中。別擔心自己耽溺其中,因為等你準備好了,身體自然會掙脫這層繭縛。
若心被憤怒佔據,那麽必須找到宣洩出口,克里斯•克裏夫的《燃燒彈》是最佳範例。小說虛構了一場倫敦溫布利球場的恐怖襲擊,女主角痛失丈夫和幼子,其哀慟與憤怒讀來錐心。敘事者寫了一封信給疑似恐怖襲擊主謀的本•拉登,希望本•拉登對她的兒子產生理解和愛,好讓他不再濫殺無辜。她寫道:“我寫這封信是要讓你瞭解,我兒子被你帶走之後,留下多大一片空白讓你看見我空蕩蕩的人生,從一個小男孩留下的空缺中,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生命。”除了信息本身,女主角的口吻同樣令人難忘,敘事不合語法,充滿口語和小報標題般的簡略語句,如實呈現她對這類無關緊要細節的毫不在乎。她對本•拉登說,文字“如今已不是她能自然運用的東西”,但她的文字卻撼動人心。
想象兒子臨死前哭喊的情景令她再無所懼,而且益發狂怒,她就這樣發洩直至崩潰——最後我們明白了,這樣的發洩其實是必經的過程。你的怒火或許似乎永遠燒不完,這也是自然的,因為愛有多深憤怒就有多深。只要記住,你必須不斷釋放,唯有如此,怒火纔有熄滅的一天。這個階段是急不得的。哀悼者如有這種憤怒情緒,也請參見:暴怒。
在劇烈的悲痛中,我們很可能開始與自己或命運討價還價,認為(其實是希望)一旦找出某問題的答案,痛苦就能消失。一般而言,孩童特別容易產生這種想法,譬如小說《特別響,非常近》九歲的主角奧斯卡•謝爾便走遍紐約尋找答案。奧斯卡的父親托馬斯在“9.11”恐怖襲擊中喪生,之後他在父親儲物櫃的花瓶裡發現一個信封,裏頭放了一把小鑰匙,信封上則寫著“布萊克”。奧斯卡認為,只要找到這把鑰匙對應的鎖頭,就會知道爸爸發生了什麽事。於是他啟程尋訪電話薄上能找到的兩百多為姓“布萊克”的紐約居民。
奧斯卡的搜索最後徒勞無功,但在過程中他得到了更珍貴的寶物:理解爺爺奶奶在他出生前所經歷的痛苦和失去。以及悲痛不已但鍾愛他的母親其實多想帶他走出喪父之痛,這些描述將溫暖你的心房。
“沮喪”或許是大家最害怕的階段,因為沒法繞路避開:許多事就是破滅了。但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允許自己和其他人經歷這段悲涼的黑暗時期。在這段期間,任何想逗我們開心的人事物不不恰當,也沒有幫助,我們得自己決定哀悼期的長度。西瑞•胡斯維特的《我鍾愛的》正是探索此幽微地帶的一部作品,故事敘述著利奧•赫茨伯格和朋友比爾•韋克斯勒都面對死別的傷痛,這兩個曾經前途光明的男子如今衰老不堪,哀悼著已逝去的生活——他們在紐約過著豐富的知性生活,而且曾以為能那樣過一輩子。
胡斯維特筆下的角色聰慧敏捷、思慮縝密,連孩童也不例外。而她想傳達的寓意是,聰明才智並不能解決痛苦,有時甚至讓我們更難從折磨中抽身。痛苦是人生中無可避免的一部分,在故事中角色的陪伴下,你將更能深入痛苦的幽暗角落。
面對所愛之人的離去,每個人的接受能力不同。在約翰•伯格的小說《我們在此相遇》中,敘事者在里斯本一座公園裡看見了過世多年的母親(他先是認出她走路的樣子)。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敘事者看著母親各種熟悉親切的動作,例如她從前塗完口紅總會舔舔下唇,而他也依然如兒時一樣,被母親的篤定激怒,因為他感覺她只是在虛張聲勢。
伯格的敘事者(或者該說,伯格本人)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尋找過世親友的蹤跡。他在波蘭的克拉科夫與啓蒙導師肯重逢,兩人在看一盤棋局時,他再度“承受他的死去”,彷彿全新的經歷。這提醒我們,死別的悲慟往往如浪潮般,在人生中無可預料的偶然時刻襲來。在倫敦的伊斯靈頓,他遇到朋友休伯特,休伯特的妻子格溫生前畫了幾大抽屜的素描,如今休伯特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畫。他嚷道:“我該怎麽辦?我就一直拖著,但一直拖下去,有天這些畫都會被扔掉。”
在這些地方漫步讓敘事者得以回憶過往,與死者對話則讓他理解自己對這些人的愛。母親告訴他:“我死後學到許多事。”她指的是“在虛無中看出意義是永恆的難題”,因為她終於明白,死亡就是這麽一回事。敘事者思攷該留什麼東西在墳邊(或許留一隻自己的皮革手套?),並注意到死者的個性都有了新的改變,比如他母親有一種過去沒見過的魯莽,因為她“明白別人已經拿她沒辦法”,而他父親死後也不再偏好鮭魚,而是喜歡上劍魚。伯格筆下的死者像活人般持續改變,你也能讓自己和死者的關係重獲新生,而不是讓回憶封塵。
沿著哀悼大街漫步(雖然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我們會漸漸看見死去的至愛的真實樣貌,有好有壞。我們可以將舊賬一筆勾銷,可以回顧死者所有的好、我們所思念的一切,或許還能讓死者以另一種神奇的方式繼續參與我們的人生。和伯格一同漫步,走訪你和所愛之人曾經共處的地方,重溫一起做過的事,享受並歡慶他們生前帶給你的一切。切記,他們送給你的禮物至今仍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也可參見 憤怒、沒胃口、心碎、罪惡感、失眠、寂寞、噩夢、悲傷、思緒紛亂、喪偶、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