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笔

        什么样的情境怯于下笔？恐于记下的文字没个收紧的准绳，自认驰骋无所束，实则口水垃圾一箩筐。任情任性，终非长久;字字斟酌，便又跌于辞藻堆砌的诟病。怎样的度，杂刊微调，各有几抒。纯文学记叙，纯事理叙述，似乎都不大适合于当下，尤其为电子阅读盛行的当下。

        犹记初中，老师将日记以作业的形式播给我们，始为负担，后乃情感泄于文字的快感。想要得到表扬，欲求为数不多的五星亦或几句表意欣然的评语，他们是最忠实的读者。一开始的流水，之后的兢业，洋洋的文字，那时候的我们，是不会有怯的顾虑的。有着准绳，文字再疏狂，自己不知，绳在他人手。

        于是恍恍惚惚、停停顿顿，却也备足三个车线本的记载量。或为任务，或于诚心，满满的，前后的对比大大的。不怯，亦不犹豫。

        如今，总觉读书不丰，那便只堪拼遣词，练语感。不求量，但求质。经验不足，无有自身日常便作传奇故事的经历。偏说见微知著，平常细节处显笔力。于是更觉困困无解。到了无需糅杂便自成文的瞬时，堆了，砌了，读着畅了，新近累积的文辞都用上了，新章又化作了旧陈词，便觉当下即是满意了。惮于因循之嫌，尽避虚词。精炼过足，免有生生硬造之笔。偏自觉文学所谓创作，除情节思想外露矫饰创意之外，当有字字措接另成韵味。又说文白夹作，免于夹生饭之嫌，不过文言功底浅薄，偏又羡学古人，记不为记，赋难比赋，词否通律，诗未识韵。勿自内化，只当是茶饭之谈。驳也易举，二十世纪众文人无不自文言过渡白话，过渡彻底，便为今言，否为另读来别有风韵之体。读得多了，总寻得一二门径，自模解趣。

        名篇佳句下肚，总有囫囵犯噎的时候。欲是字字细嚼，更觉笔下粗俗可憎。偏生喜凑百来千杂文，不比诗词巧悍，便愈是怯。不明思想之深浅，旁人作不得评，非专业，评不得所以然。故作高深，于是自己也评不出所以然了。所谓欲让旁人不知，先叫自身难解。似是这般，便能模糊了准绳，唯一的不同，绳在自手。

        短而不够显山，长乃惧于流俗。文白而非类；纯白，失了初始位阶；全文，今人何必作古且终非久。

        乃记鲁迅常谈：宁可将可作小说的材料缩成速写，决不将速写材料拉成小说。引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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