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住院,结识一病友,名字很中性,刘兆华。观其名,便不由想起我曾经的同事吴兆华来。
四十多年前,我在本市的二级站中成药仓库做保管员。其间吴师傅从其他科室调到我们仓库,他为人很热情,见到我们这些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也从不摆老资格,年轻人跟他说说笑笑的,可以没大没小,这在上世纪 70年代的企业中,也算是一种宽松融洽的师徒关系了。
但年长的师傅们却对他印象一般,觉得他工作不扎实,为人不靠谱,就会耍耍嘴皮子,之前呆过好几个科室,都没有干好。
这些对我们年轻人来说,自然是不关注的。仓储工作并不轻松,月初出库验货,平时盘点、打垛、整理库房等,其中还不乏力气活。工作之余说说笑笑,既缓解了疲劳,又增进了工友间的感情,这对年轻人来说,是件开心的事情。所以,凡有吴兆华的地方,气氛一定是热闹轻松的。特别是他与几个男青工之间,更是不分伯仲,总是哥们长哥们短的互相打趣,常被老师傅们说成是没正形儿。
吴师傅长相平常,却自带喜感。他那时的年龄,应该还不到40岁吧,却一脸的七沟八壑,极具沧桑感。他永远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架势,嗓门大,语速快,一句话之前,总有一个“我说,我说”打头,以提醒听者的注意。
有时,女职工们开他的玩笑,故意打断他“我说,我说”的开场白,你这不是在说吗?不需要再强调“你说”了!
吴师傅的发言屡屡被这样的调侃打断,但他不管不顾,排除一切干扰,仍继续着“我说,我说”的发言,常常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我与吴师傅的很少交集,却有两件事令人哭笑不得。
有一段时间,市面上大茴比较难买,我们是经营中药材的,大茴既是香料又是中药材,便有了近水楼台的便利。有一次我与女工小高找领导批条子,每人开了100克大茴的票,去仓库提货时正好碰上吴兆华。他对我们说,嗨,瞧我这人多有福气,正好要过年没买着大茴呢,按济宁的规矩,见见面,分一半儿,你们俩每人分我50克吧!
我和小高面面相觑,啥话也没说,都老老实实地分给他一半儿。
这么一来,便出现了下列一道有趣的数学题。
我和小高的大茴,每人由100克变为50克。
不费吹灰之力的吴兆华得到大茴,50克+50克=100克。
这倒也罢了,就连买大茴的钱提都没提,一句话,提钱显得生分,老吴我跟谁都不见外。那可是在物质相对匮乏的70年代,人与人之间在金钱方面,还是分的比较清的,何况是我们这些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女工。
第二件事,是我们仓库的同事小何工作调动回老家,我们几个年轻的同事一合计,便在家里摆了个场,给他送行。宴会刚开始,吴兆华不请自到。这倒正常,都是同事,人多热闹嘛!不过这一热闹就过了头,老吴一改正进行着的话别主题,直接奔猜拳行令而来,几位年轻的男同事碍于面子,只好也跟着他“哥俩好”,“六六六”地挥起拳来。
吴兆华是那种气场强大的人,对场面有绝对的把控力。一场送别宴瞬间变成喝酒宴,大家想说的道别珍重的话一句也没用上。瞧老吴这事儿干的,多少有点搅局的意思。
许多年过去了。离开原单位后,我与吴兆华师傅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甚至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有关信息。但不知怎的,我有时竟还会想起他,想起他那一副永远风风火火的架势,他那著名的“我说,我说”的口头语,还有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趣事。特别是每每想起他对年轻人的热情与善意,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感动。
吴师傅是一个很平常的人,甚至在他的身上,还带有着市井之人的粗鄙与狡黠;但他又是一个很真实,率性的人,所以与年轻人的相处交往,可以跨越年龄的代沟,令彼此轻松融洽。正因为他留下了许多富有个性色彩的趣事,才让我记忆深刻,回味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