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时光

于茉茉最怕一个人的夕阳,不论在哪里都是这样。许是少年时在乡下的时光,让她此生都免除不了对夕阳西下的恐慌。在她眼中的落日不论如何壮丽,她都知道,西边天际的艳丽都要很快被黑暗代替,无可回避。

生活在城市里,人们都说,夜色之下的景致最为美丽。于茉茉来到城里时,也曾试着去喜欢夜晚,喜欢灯火下的辉煌,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逃出自己的恐慌。她说,不论白天的城市如何喧嚣吵闹,天际如何割裂狭小,她都希望天一直亮着,希望阳光洒向一切魑魅魍魉。她喜欢一切大白于天下的模样。

这样的一个于茉茉害怕天黑,害怕黑暗,害怕在夜色里穿梭的一切,包括不知从哪里来的梦乡。尽管她知道,此地落下的太阳正在他乡升起,这里的深夜会有他乡的清晨作伴,可是她依然逃脱不了已成惯常的感伤。

此刻,站在五楼的阳台上,于茉茉看着楼下的车流,周身洒满落日的余晖,她想象着远方的他会在什么样的梦乡,会梦到她口中的巴黎么。

今天FaceTime时,她跟他讲了不少自己在巴黎的遭际。前天,她乘地铁时,有一位老先生坐在她的对面,他一手持报纸,一手拿着笔,看一眼报纸,抬起头,用笔支着下巴,想一会儿,写一下。来这些天,人们在地铁上读书看报,她早已习见。边看边写的,她倒是第一次见。她知道,在这里,不能盯着陌生人尤其是别人的眼睛看,所以,她只能把视线往下放,这时,老先生大概是看到她的眼神流转,就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拿着笔往下划。他大概是在做字谜?她心想。

巴黎的地铁新的不多,好几路车都是连空调都没有的老线路。有一天,她赶上高峰期上车,车里闷热,她在起点站上车,捡了个位子坐,没坐几站,座位就满了,门口也有人站着。很快,又到了新的一站,显然还有不少人要上车,看车内连站着的位置都没有了,她正要感慨座位安排,只见门口座位上坐着的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一下子门口宽敞不少,要上车的人竟然都顺利跟上了。站起来的人和上车的人配合之默契,令她不禁心惊。所谓文明教化,大概如此。

听她说着这些小细节,本来担心她安全的他慢慢安下了心来。虽然听到地铁站内常驻各色乞讨人等,令他心有不安,可是,哪里没有穷途末路呢?关键还是在于社会的整体氛围。在国内,于茉茉坐地铁碰到人多时常常连座位都抢不到,高峰时期一班车挤几次才能上去的时候很多,害他常常要担心她上学、上班迟到被骂。在这里,她应该是可以按部就班完成学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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