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白月光,各有各的念想:张爱玲写的是求而不得的爱情,李白吟的是千里之外的乡情,王建寄的是思深情长的友情,贾雨村抒的是欲展抱负的豪情……而我,爱在每个月色朗朗似白昼的月夜,抬眼望月,心中寄问:你见惯了人世间爱恨情仇,离合悲欢,可还记得当年深秋深夜里,那两个蒙你照拂的无知无助的孩童?
37年前,小舅舅结婚。因为我和大弟弟要读书,老爸老妈就把届时七八岁的姐弟俩留在家里四,五天。自认为我俩吃饭在食堂里可以解决,学校离家也不远,两个人便心安理得地带着小弟弟去了百里之外的外婆家赶赴婚礼了。
那几天,八岁的我带着七岁的大弟弟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完成家庭作业后,早早上床睡觉。日复一日,倒也相安无事。
爸妈回家的前一天,姐弟俩依旧早早完成作业上床睡觉……我一觉醒来,看到窗外朗朗,便以为已近黎明,生怕赶不上早自习的晨课,便慌忙叫醒正自酣睡的弟弟,姐弟俩胡乱洗漱一下便挎上书包,叫开单位的大门,急着往学校赶。记得当年看大门的叔叔又是诧异又是不满,嘴里嘟哝着揶揄道:“这姐弟俩,读书可真攒劲(努力)”。小小年纪的我一心只想着匆忙赶路,根本就领会不了他那话里的弦外之音。
就这样,姐弟俩心无旁骛地埋头赶到学校,各自回教室准备晨课,不曾想学习了不到十分钟,教室里便停了电熄了灯,直到那时,我方才晓得:是时不过夜里十一,二点。(那个年代,乡下是不会彻夜供电的,每天深夜,会准时停电)。乡村的夜晚本就宁静,没有了灯光的照抚,四周更是沉寂得可怕。我心里顿时慌乱没了主意,只是趁着好月色,把楼上教室的大弟弟寻了来,姐弟俩又冷又困又害怕,在教室外的楼梯板上相拥而泣。直到这时候,我才有时间抬眼望天,心里面怨那晚的月亮太大太圆太亮堂。而那轮白月光,清冷而无辜地挂在当空,照得这僻静的乡村明晃晃的,如同白昼。它也像是知晓此刻这姐弟俩之所以归家不得,无依无助是因为它的缘故,于是尽力挥洒清光,藉次冲淡黑夜带给两个孩子心中的恐惧与无助……
也不知这样子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有手电筒的光从校门口的方向往这边移动,并且伴有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姐弟俩先是惊喜,转而害怕,趁着月色再看近一些,我欣喜万分:我认出来其中一位便是我当时的班主任李老师,我赶紧上前怯怯地叫住她……如此,姐弟俩才免却了深秋夜里露宿校园的悲催与尴尬。
一年后,李老师被调往县城的小学教书。而我和大弟,若干年后也相继考学走出了那个大山深处的小乡村。
2012年的一天,我刚巧在路上偶遇了当年的李老师。师生俩近三十年不见,自是感慨万千。不约而同地又聊起当年的这段往事来。眼见得李老师对此事也印象深刻:已然退休的老人了,说起当晚的事儿,些许细节都能娓娓道来。而我除了感念课堂上她的教授之恩,亦感怀这一夜留宿之德:老师把姐弟俩领到她在学校的宿舍里,温言软语抚慰我俩,给我俩用热水洗脸洗脚,让我俩睡在了她的床上……
一直都觉得在那个月夜,李老师就像是上天派来救助我们姐弟的仙女:特地让她长得那么漂亮,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特地让她忘了东西在学校的宿舍里;特地让她在那个时间回去取,不早也不晚……
流年似水,光阴似箭。当年那位年轻漂亮的班主任而今早已满头华发,年近古稀。几十年前的两个求学蒙童现如今也已是霜华满鬓,人生入秋。只有那白月光,每到月中,它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又大,又圆,又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