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朋友请客,席上有一碟雪花藕。鲜嫩多汁,入口清甜爽脆。新藕特有的皎洁赏心悦目,白得十分健康,让我立刻想起了叶圣陶的小品文《藕与莼菜》。整个秋季门前来来往往挑着担子“使人起了健康感觉”的男男女女和他们担子里很快就将“普遍于家家户户”的清淡甘甜的藕就是故乡的味道!
最爱读这篇《藕与莼菜》是我常常奔走在异乡街头的大学时代。皖北的一个小城市,其实也并不是很北方吧,但在当时20岁的我眼里那些扬起的沙尘和凛冽的风就特别地北方了。我的家乡不曾有过那样的风沙。每当周末做完兼职后饥肠辘辘地流落在街头又被吹得一脸风沙时就特别想念家乡的和风细雨。不能多想,越想就越觉得家乡尤其温情脉脉……
这些矫情都还在其次,最无语的是明明饿得流口水却不知道该吃点什么!满大街的小吃,都不是我的菜!
叶圣陶在文中说:向不念故乡的我,想到这里,觉得故乡可爱极了。每至饥饿又彷徨时我恨不能摇着他的手大呼:知己啊知己!没错,向不念故乡的我,每想念起家乡的菜时就觉得家乡可爱极了!
向来比较懒散,没有什么开拓精神,喜欢去熟悉的地方,吃熟悉的菜。藕就是其中一种。也没那么讲究,并不非要是雪花藕,总归是鲜嫩一些的藕就好了,最好是自家田里养的鲜嫩的藕。
我关于藕的最早的记忆在五岁的时候。五岁,在姨娘家寄住一年。说是寄宿却毫无寄人篱下的感觉。姨娘家两个哥哥都大了,没人与我计较。姨娘姨夫又极其疼爱,做起什么事来便都觉得理直气壮。加上我小时候长得人见人爱,很快就与村庄上一大帮孩子混熟了,还都是比我稍大的男孩子。好了,每至中午大人们午睡时我们就偷偷溜出门去,四处捣乱,祸害四方。很快我们就注意上了一大片藕田,很大一片,“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的那种。一开始我们只是折些荷叶荷花回来玩。后来,就常常潜入田里去摸藕。男孩子们呼啦啦争先恐后地钻进荷叶间去了,留我在田埂上放哨。夏秋之际日头毒辣,但我十分尽职尽责,在田埂上从右跑到左又从左跑到右,以防主人家从任何一边突然出现。然而……我们被发现了很多回。主人家不论从哪边出现我都很难提前察觉,因为“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主人家一声大呵,田里的孩子们呼啦爬上岸就飞跑着离开了,被捉住的总是小短腿跑不动的我……
待到秋季,藕真的能扒出来时,乡邻们总会送来许多支……还有桃子,柿子,板栗……都是曾经被我们祸害过的田地里收获的……
这场关于藕的记忆里吃实在还在其次,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十分有趣。
后来我们家里也开始种起藕来,藕便成了最常吃的菜肴。自家田里种的藕,随便摸出一支来,都是叶圣陶所谓清淡甘甜的样子!因而当时并未觉得吃着有多么特殊,也并不特别感慨、珍惜。藕的吃法又特别多,蒸、煮、炒、炖、炸……样样可口。除此之外,我还十分喜欢像吃水果一样吃生藕,又脆又清甜。自我能记事起直到外出上大学年年都能从夏吃到秋末……
上大学的地方离家不过几百里路,情况却大不相同了。大学四年,我从未在那里见过一片荷塘,也没吃过一次脆甜的新藕。只有一次,也是周末,做完兼职回校的路上,遇到一个卖串儿的摊儿,竟然有藕片。毫不犹豫要了几串,一口咬下去辣的我眼泪汪汪。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抓着那些藕片串儿竟有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来,来,试试这藕,又嫩又甜,不知道有多么好吃。”朋友夹着那藕片都快流出口水来了,似乎满桌子的菜都不如这片新藕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