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有多长,思念就有多远。
白天一直在想的人,梦里就会出现。
梦里遇见的人,一醒来,一定要去见他。
可,有些人啊,白天想再多次,念再多遍名字,就是不肯来你的梦里。
而还有些人呐,就算你刻意把他们关在小黑屋里,还是会从门缝里,纱窗的网纱里,甚至从空调的进风口里,钻进你的卧室,靠近你的枕头,然后进到你的梦乡,和你说,你好,我又来了。想我了吗?
我连续梦见,不能立刻就见到的人,已经三周了。
他们在梦里散步,喝酒,拿着巨大无比的烤肉串喊,老板再加十串变态辣;他们有时不和我说话,只顾自己在泡妞撩汉,独自潇洒;有时,又在莫名其妙的车厢里,对我大喊,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们吗?
梦里太过真实。
好像醒来以后的生活,才是我的梦境。
7点,出门,上班。
5点,下班,回家。
期间,我需要至少5杯咖啡,才能支撑白天的工作。
工作中,一直在走路,每天到睡前,起码要走2万步。
可我依旧睡不着。
老猫和我说,你脑子里有太多的麻烦,要不你把所有的事情清空,要不,你就学着和这些麻烦一起生活。
我没有告诉老猫。
他在我的梦里喊,你以后要怎么介绍我?还是我们都不会再见面。
毕业后,一个人住过很多年。
在这个四线小县城里,没有单身公寓,如果不想与别人一起合租,最好的选择是拆迁安置小区里,那些向阳的汽车车库。
我很喜欢,那些年住过的“车库公寓”。
它并不是那么大,但和其他人相比,与其和陌生人共挤三室一厅,共用一个卫生间,这个完全独立自主,带厨房,独立卫生间,有空调,双层保险门,前后都有窗户的车库,算得上是豪华版的单身公寓。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能让我完全放松。一个复古蓝色的书桌,这是房东唯一留给我的一个木制家具。我把每一寸地方都利用上了。上层摆满了岑岑送我的阿加莎小说,一共有43本,那是她离开之前,送我的一次很重要的生日礼物。
然后,速溶咖啡套装,我把小城的零食店里能够买到的咖啡都试了一遍,结果是,只要是速溶,无非两种,一种完全没有糖和奶精,冲出来,就是一杯刷锅水;而另一种,加多了糖和奶精,冲出来,总是廉价奶茶的不同口味。即便如此,回到小城工作的我,工资能够负担的极限,只是速溶,因为喝的量实在太大,有时,我在想,可能是对咖啡已经免疫,应该改为喝茶。
工作是早上8点到下午5点。
换了一个行业的我,就像是抓瞎,只能埋头干,每天都在无偿加班。
下班回到小车库时,总要从小区门口的小吃店里,打包一份拌馄饨。馄饨的馅很饱满,只是菜多肉少,拌酱里搅的都是酱油和红糖,一种奇怪的搭配,吃起来又甜又咸。可我实在太饿,只能买到这个作为夜宵。
这种拌馄饨,我吃了两个月。然后,店家回家过年,年后,没有回来。
开始一个人住的时候,有些害怕,会不会遇到小偷,会不会被人跟踪,房东会不会是变态杀手,留着备用钥匙,然后半夜进来,把我绑起来凌迟处死。
我留了两篇文章。
一篇是周嘉宁的《一个人住的第三年》,她谈起自己在北京的第三年,一个人准备简单好做的食物,逛菜场,一个人承当生活的全部,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然后,“每个人都能够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并且变得不能自拔。 ”
一篇是沧月在《七夜雪》的后记里,“没有购物,没有聚会,没有派对,甚至一起居住的室友都甚少有说话的机会。”她白天睡觉,夜里写论文,也写着小说。过着枯寂而平静的生活。
我作为部门最低职位的一员,参与了这座小城最高档的酒店的开荒。
进入那座地标性的大楼,就分不清白天黑夜,刮风和下雨。明明做的是最基础的工作,却也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
很多次想,没必要吧,放弃吧。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吧。
但遇到了岑岑和塔文的我,中了青春一场,就要奋斗的毒。
没日没夜的加班,然后脾气越来越差。
一次,我终于在7点就下班,一打开房门,就瘫在床上,和衣而睡。
咚!一个声响从头顶传来。
咚咚!!又是两声。
咚咚咚!!!这次是三声。
大概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我尝试着忽略它,关注自己的呼吸,提醒自己,吸气数一,呼气数二,然后再吸气数一,呼气数二。一二,一二。
咚咚咚咚!!!!
我愤怒地睁开眼睛。
冲到楼上,砰砰地砸着楼上的房门,房门带着锈斑,有些陈旧。
打开门,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三十不到,脸上晒斑很多,是个在烈日下讨生活的人。房间里很暗,地上堆着些整理好打包的纸箱子,该是要送去垃圾回收站卖钱的。房间尽头,有个老太,正在洗碗,回头看向我。而一个小女孩,大概两三岁的样子,扎着不好看凌乱的羊角辫,站在老太身边,手里捧着一个塑料廉价的西瓜球。那个噪音的罪魁祸首。
开门的瞬间,我知道只是小孩子在玩球,不是大不了的事情。
而我的声音,却没有经过我的大脑,发了出来,叫嚣着:“每天都在吵,不管是几点,你们总在砸地板。要玩,出去玩。你们楼下可是住着别人呢。家里不是公园,能不能注意点!!!”声音越来越响!
我都被自己吓到了。
小年轻道着歉,然后抱起小女孩,不让她玩球了。
我转身下楼梯,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擦都擦不完。
我成了一个暴躁的独居女人,没有找到BJ所谓的“内在的安定”,也没有周嘉宁所谓“自己的方式”,更没有沧月的“枯寂而平静”。
我将加班的劳累和一个人生活的无力感,发泄在了一个三岁小孩手里的玩具球上。
生活找不到小确幸,也没有那么多的阳光。
需要的是心灵鸡汤和防噪音的耳塞。
那段时间,我也在不停地做梦。
梦里的我,还在工作。
甚至有时在梦里喊,那些货放到东面,西面已经发过了,是东面,东面!
然后,被自己的梦话的惊醒。
永远都睡不着,也永远都睡不够。
就好像,脑细胞大量死亡,而来不及复活。
除了这段最难熬的加班期。
其余时候,开心要比失落来的多。
做的最好的菜是辣椒炒肉,将切好的蒜片炝油,辣椒是先煎的,煎成虎皮尖椒的状态,然后是爆炒用酱油腌制过的薄薄的肉片,等到肉片炒熟,再把辣椒倒进去,一起翻炒出锅。
这样的配菜,我可以吃掉三碗米饭。
那段时间,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被房东谋杀的幻想里,不再看推理小说,也不再看侦探电视。每天把视频调到《吉尔莫女孩》,看着两个咖啡上瘾症的母女,在一个温暖的小镇,与一群认真生活的人,为小事努力较劲,给了我应付生活的勇气。
这部电视,也一直躺在我的硬盘里。
一个人住的时候,我摔坏了一个2T的硬盘,损失了里面所有的电影和22岁前的照片。
开始了一份全新的工作,认识了一群真的在奋斗的年轻人。
结束了我的学生时代。
有些人,来了又走。
有些人,来了就不走了。
有些人,走了还会回来。
有些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那些走掉,再也没有重逢的人,我开始想念你们。
想念你们的声音,唱歌时的跑音;想念觥筹交错,醉倒在犄角旮旯;想念熬红的眼晴,劳累的身形;想念青春的你和曾经青春的我。
那时候,我们都很好。
曾有个人和我说,我拍了很多照片,就用我的手机。照片里的人,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等到我很老很老的时候,我就坐着院子里,翻看照片,和我的晚辈吹牛逼,当年,老子还干过这么帅的事情。
我没有干过很牛逼的事情。
但我遇到过一些人,听过一些故事。
把它们写下来。
在我忘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