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洛笙心里万分懊恼。路痴的她以为凭借手机导航就可以找到动车站,可是眼下,车越开路越窄,人烟越来越稀少,眼瞧着落日的余晖在眼前越描越淡,心里着实有些恐慌起来。
脑子里忽然晃过一句话,“天文学家说,星星之间的拥挤程度,就好像在欧洲大陆放三只蜜蜂。”她苦中作乐的笑了,可不,对于路痴的人来说,走哪都像那其中的一只蜜蜂。现在的自己,与其说是蜜蜂,不如说是无头苍蝇更贴切些。
正自嘲着,一阵刹车紧随其后,她彻底懵逼了!没路了!导航带她走到一个村庄的尽头,这可真的是逼到了“绝路”了…手机里林志玲甜美的声音还在提醒她两百米后左拐…她有些出汗,有些害怕,害怕天黑也找不到动车站,害怕即使找到了,也来不及偷偷看一眼想见的,那个即将离她而去的人儿。
洛笙看了看时间,临近五点,还有两小时!还有机会!别放弃!调整好心态,找了个稍微宽敞的空地,费劲的掉了一个头,打算退回高速出口处,再重新走一回!
这个推倒重来的场景,让她想起她初考完的那年暑假,去阿姐洛施实习的城市的日子,那时候,洛施还在市第一医院实习,因为上进好学,表现优异,主任进手术室的时候都喜欢带着她,午饭晚饭经常没时间回来给洛笙做饭,那时候还没有外卖,洛施就教她认路去医院找她一起吃饭,住所离医院大概也就两三公里远,要经过四个红绿灯路口,洛施知道她是路痴,每个路口都教她辨认标的建筑物。
头天,洛笙骑着自行车,要去找洛施吃晚饭,三点左右没事就出门了,到第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洛笙便犯难了,标的物是看到了,可是她忘记了阿姐的叮嘱,是让她左拐还是右拐或者直行?当时一味的努力记住标的建筑物,却忘了记住走哪个方向也很重要!是不是路痴都有一个健忘的脑子?她无措的坐在自行车座上,看着陌生的繁华大都市里的灯红柳绿犯难,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人生地不熟,没有手机,只能靠自己了!她努力转着脑子自救,终于想到一个笨得出奇却唯一有效的法子,那就是每个方向试一次,如果下个红绿灯看到标的建筑物,那就是对的,如果没看到,那就回到上一个路口换个方向再来!
就这样,两三公里的路,三点多骑着自行车出门,到五点多,才骑到了医院门口…现在想想,不走丢是不是算走运?
喔!洛笙,你到底是有多蠢啊?!她边开车边在心里喃喃自语,就在她快绝望的时候,看见了动车站的标识!心里那个雀跃呀!就像掉进沼泽,快要没脖子的时候,撒到一根藤条…眼睛放光得快要按着喇叭哼出曲来!
沈蒙,你可知,我来找你了?!
停靠在动车站外天桥下的路边,看了看时间,离沈蒙朋友圈上那张动车票的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她的心开始突突突的跳起来,朝思暮想的人,就坐在近旁动车站的候车室里,可是偏偏有点挪不动步伐。洛笙也不知道她这个连前女友关系都不算的人,为什么要来见他!只是,刚看到那张动车票上写着海南的字眼的时候,她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魂一样,班都上不下去了,请了假一心想来再见一眼那个还在她心里挠着,却即将要去天涯海角的人,像是以后再也见不着了一样。是的,即使家在同一个城镇住着,可是城东城西的两个人,在十几万人里擦肩而过的概率究竟有多大?她对自己的运气,一向没有底气。
“我就躲在角落静静看着他检票上车就走!”洛笙脑子里假想着场景,过了一遍偷窥流程,觉得没问题之后,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洛笙从来没来过这个动车站。这个叫“且停”的动车站是在临市,离家那边只有二十分钟左右车程,比本市的动车站近多了,所以镇上的人,都喜欢来这坐动车。这一刻,她有点喜欢“且停”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是沈蒙到过这个地方,也或许内心深处希望这个停能带给她些许回忆。
她慌慌然爬上台阶上了天桥,一个转角的楼梯,站在了一个广场的边缘。她看见一个比想象中要小很多的动车站,就平常一个办公楼那么大点位置,一座只有一层的正面全是落地玻璃的建筑物,呈现在眼前。只有三个出入口,走近一些,看清是售票口,和进出站口,进站口标示着候车室。她越发紧张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偌大的蓝色落地玻璃,夕阳明晃晃的直穿进去,虽然她看不见里面的场景是什么样,可是她知道,里面是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的。噢!这该死的单向玻璃…可是都到这了!直接走不甘心呀!她看见挨着入口的地方,摆着一个柜台,站着一个检票员。她趁着人流走过去,看到候车室里面黑压压的坐着好几排的人,声音嘈杂,检票员正忙着核实车票,着紧地把旅客的行李放到检测带上。
洛笙声音有点发紧的指着手机上动车票照片,问检票员,
“请问,这个车次是在这里检票吗?”
检票员忙里回头看了一眼回答是,她说了一句谢谢,发现没有票是进不去的,又抬眼看了看黑压压的候车室,座无虚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就像一锅炸开的爆米花。因为人多,门口的光线又比里面亮太多,即使带着隐形眼镜,她也辨识不清要见的那个人坐在哪个角落里。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买个站台票进去的时候,门口一个载着好几个行李的拖车被一群人簇拥着,推了进来,一股脑儿全围到了检票口。
检票员朝着她喊:“赶紧检票,不要堵在门口!”
这一阵门口的骚动,让她慌了一下,生怕门口这边动静太大,被发现自己的存在。赶忙扔下一脸不耐烦的售票员扭头从门口挤了出来。
走了几步路,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迎面的夕阳还有些烧脑,脸颊有些发疼,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石板发愣,一时间不知道是去是留。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喂”,她心中一颤,不敢确定,也有些发窘的不敢回头,僵直在那里低着头不敢动,像极了一个闯了祸被抓现行的小孩。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洛笙只好硬着头皮回过头。是沈蒙。她要来送的人。她看着他一脸放光的神情,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不肯接受他的人是她,她现在忽然又出现在这里,该如何应答?
沈蒙的眼睛穿过黑框眼镜,清亮的望着她,有些惊喜,“你也来坐车吗?”她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两下沉默。一时觉得那股子夕阳的余孽还在灼烧着她的灵魂,后背有些盗汗。
“我有点时间,我们去那边石椅上坐会好吗?”沈蒙期待地看着她。
“嗯”,洛笙听话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肩走到候车室对面的花圃石椅旁,沈蒙掏出一包纸巾,细心的擦拭着椅面,完后从背包里翻出一本记事本,放在石椅上,对洛笙说,“坐这本子上吧,这样就不会烫了。”自己却径直坐在了那本笔记本的旁边。
洛笙有一瞬间的恍惚,内心有个东西在撞击着什么屏障。
又是一阵沉默。洛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这次去是不是要在那边上班,不回来了?”
“啊?”沈蒙张着嘴有点不明所以这个问题。
“我看见你朋友圈上的车票了,你之前不是说,那边的亲戚叫你去那帮忙吗?”洛笙心里有些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哦!不是啦!我是去找我哥玩几天。”沈蒙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看着洛笙的眼睛越发明亮起来,看得洛笙脸颊发红,有些懊恼的怀疑是沈蒙故意给她设的套,在试探她心里是否有他的存在。而今,昭然若揭,自己仿佛出了糗,任他取笑一般,忍不住凝眉瞪了他一眼。沈蒙立马知趣的敛住嘴角的笑意。
他们蔽着夕阳,又静静的坐了一会,洛笙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到来的含义,沈蒙心里却是在期许着洛笙对他说点什么。就那样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影憧憧,彼此心照不宣。原先,在微信里,她与他无话不说,什么玩笑都能开,这会,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洛笙心里有两种声音在撕扯,她一直坚守着理智的底线,她不能任性的留住沈蒙,她跟他都万分清楚,彼此之间隔着千条鸿沟万般阻碍,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一旦开始,便是两颗心的万劫不复。她比他年长了八岁,就应该更有责任去坚守这道防线,不去越界去伤害面前这个阳光男孩。她有些怪自己今天的冲动,不该跑来再干扰他生命里的旅程规划,越是这样想,越是挤不出话题要跟沈蒙说些什么。沈蒙此刻的心,就像那天上的日头,一点一点的,随着时间的挪动,慢慢黯淡下来,他读懂了洛笙的沉默背后那股子倔强的拒绝。所有刚复生的期翼,硬生生的又折断了,于是也苦闷的跟着沉默。石板上两人的影子像被施了魔法一般,拉得很长很长,自发的越挨越近,两个头似乎隔着几厘米就要靠在了一起,洛笙有些看得痴迷。
沈蒙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挪到她跟前,蹲了下来,深情的望着洛笙,洛笙却别扭的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不肯看他。
“阿笙,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想我了,需要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好吗?号码记得住吗?记不住的话,把我拉黑,不要删除。不管我在哪,只是离你一个转身的距离,只要你愿意,转身就能看到我。我时间到了,别送我了,我怕我舍不得走。”说完,站起身,揉了揉洛笙的头,还是那股微湿的触感。背上背包,帅气的走了。余下洛笙一个人看着影子,硬生生的不去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检票口。
洛笙此刻内心疼得像要炸裂开来一样,却生生的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确信,自己果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她就那样继续看着自己的影子定格在地上越拉越长,越来越淡,直到路灯亮起把它湮灭。
看了看手机,沈蒙该是已经走了…
突然想起屁股下还坐着沈蒙的记事本,拿起来打开一看,一脸错愕…那本记事本里,抄录着她曾经最喜欢的一本书,张小娴的《三月里的幸福饼》,已然抄了一大半了..她曾告诉他,刚找工作的那会,因为薪资低,舍不得买张小娴的书,所以打算把喜欢的找时间抄下来,可是一直搁置着这件事。原来,原来自己随意的一句话,他都能记在心尖上…
她又看着那张火车票的图片,发呆了一会。
而后,在朋友圈写下几行字:
青春
匆匆 太匆匆
我欠你一场爱情
我欠你一场告别
我欠你一场风花雪月
我欠你一片草原
你在韶光之南
我在光阴之北
岁月静好
你在
我在
那天夜里,洛笙做了一个梦,
梦里,
一女子跪坐佛前,
痴问,
我与他在茫茫人海中终相遇,
心生相惜,
复又失去,
若是缘浅,
为何眷眷不舍?
若非命定,
为何生死相依?
佛低眉轻叹,
万物千态,
不拘一格,
既然相爱谈何失去,
倘若无爱何曾拥有?
佛祖,
您是说,
聚散皆是相爱,
离合都是虚空?
佛祖颌首微笑。
于是那女子决定就此放过彼此…
只是,沈蒙,为何?为何?梦醒了,我依旧耿怀于胸,不曾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