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闹钟一响,我睁开惺忪睡眼钻出温暖被窝,套上厚厚的棉衣和棉裤,简单洗漱完毕,兜里揣上大人给的零花钱,便匆匆上学去了。
屋外还是一片漆黑,也看不见人影,一个人孤零零走在空旷的建设路上,“嗖嗖”的西北风只往脖颈里钻。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一个车影在晃动,后面还跟着一个紧裹着棉袄的人,手里挥动着一根鞭子。直到那车子拐进前面巷子,才看清那人是每天来城里拉粪的一个农民。
穿过合作巷,路边亮着微弱街灯的地方就是学校了。在那根点着路灯的木头电线杆子下面,卖杏茶的大娘已将炉火点燃,手里操持着家什等待第一锅杏茶出炉。她的身上只裹了一件碎花布薄棉袄,寒风吹在她脸上,两坨“红二团”显得愈发红艳了。
一阵凉风吹过来,清晨的第一缕杏茶香已飘入鼻孔,由于是第一锅杏茶,杏仁的香味要浓烈一些。随着火炉里的柴火越烧越旺,坐在上面的钢精锅已经热气氤氲,那是一种乳白色的气体,像是一团白雾。
迅速解开书包上的小搪瓷缸,从兜里掏出几个硬币出来,放在大娘粗糙的双手里,缸子伸过去,一勺散发着热气的乳白色液体已注入搪瓷缸的身体。搪瓷缸子仍停在空中,直到那只装着秘制调料的小瓶子冲着缸子里的液体轻轻一抖,褐色粉状的调料在杏茶表面散开,才算一杯正宗的杏茶出炉。
每逢进入冬季,在学校门口才能遇到卖杏茶的大娘。在这座小城,也只有冬季才能喝上正宗的杏茶。虽然每碗杏茶只卖几分钱,但不是天天都能享受这种美味的,因为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人挣的工资不是很多,小孩子的零花钱当然也很少。谁要是经常喝杏茶,那就让同学羡慕死了。
当年我的同桌就是一个经常被同学羡慕的人,因为她家是卖呱呱(一种地方小吃)的。她早晨来到学校,大多数时间手里都端着一小缸子呱呱。时间长了,同学都送她一个外号“马呱呱”——因为她姓马。
在那个年代,与杏茶相比,一碗呱呱的价钱相当奢侈,每碗两角钱。一年当中,我顶多也就吃上两三次,而且每次只买半碗吃。虽然半碗呱呱只花一角钱,但一角钱对于我来说就是很多钱。
记得有一次大人给了我上一角钱让买呱呱吃,而我竟不敢去“马呱呱”家的小摊买,因为“马呱呱”妈妈看到只买半碗,那个脸立马就拉下来了,而且放的调料也严重缩水,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
一天早晨来到教室,看见“马呱呱”心情还不错,坐在座位上大声嚼着呱呱,我满脸堆笑凑过去对她说,明天上学前能给我捎半碗你家的“呱呱”吗?她先是愣了一下,没有搭话茬,仍大声吧唧着嘴巴,我看到她嘴里的呱呱都溅到了桌子上还有作业本上。
好不容等到满满的一缸子呱呱填进了“马呱呱”肚子里,她才一边舔着被辣椒染红的嘴巴一边傲慢地说,可以啊!只是……只是……你懂的!喔!没问题,明天早上数学作业你随便抄!说“抄”的时候,我故意压低了嗓门。
第二天,“马呱呱”两手端着两只搪瓷缸子走进了教室,同学看到她都瞪大了眼睛。当她把那只盛满呱呱的缸子放到我眼前时,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看到红油四溢的呱呱像是做梦。那是我一角钱吃到的数量最多的“呱呱”,也是调的最香的呱呱!
当然,那天“马呱呱”也很高兴,因为老师表扬她了,说这次数学作业是她做得最好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