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是一家近千人的国企公司的人力资源经理,年龄已经四十过五的他,年薪大约四十万。这个收入在一个二三线城市里并不低。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舍弃这家“位高权重离家近”的工作,转而跳槽到了一家离家几百公里的“四线城市” 的上升期民营企业做了高管。这一决定的后果之一是,他必须和妻子女儿分居,毕竟,即使是单位给他配了专车,他也最多可以做到每周回家一次。于是,这对曾经为了事业发展两地分居了近十年的夫妻,又开始了新的分居生活。
一次和他深谈,他说:我算过,即使我是在这家年薪四十万的国企工作到退休,还有十五年的光景,可以预期的收入一分不花、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是六七百万,这距离我的心目中的财务自由,还差得太远。现在的这家民企,正在准备上市,自己除了有不低于现在的年薪,公司还配备了专车,还有若干原始股。年薪足以维持有尊严的体面生活,关键是原始股一旦上市,很大的可能性是就此获得真正的财务自由……
听到此君一席话,我那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人的内心不禁犯起了嘀咕:究竟拥有多少财富,多少才算财务自由呢?千年之前,白居易说“商人重利轻别离”,现在,是我们都成了“商人”?还是我们习惯了别离?在真实的亲人相守和可能的财务自由之间,你又会作出怎样的选择呢?
素玉,是一个气质美女,还不到三十的时候,她就已经出版了好几部言情小说,其中一部甚至还被改编成了电视剧。我曾非常敬佩地询问她写作的缘起和心得,出乎我的意外的是,她淡淡地说,“我写的东西不值一提,我从未把我的书送给任何亲友。”我惊诧地问:“为什么?”她幽幽地说:“我写书是因为缺钱,我只是想通过写书挣钱。我从小读了很多言情小说,读来读去,感觉是有套路的。后来就想,我文笔也不错啊,我其实也可以写写啊,于是就买了几本小说创作方面的书,就开始写了,后来居然找到了出版社出版,我自认为我的文字没有什么文学价值,就是娱乐一下而已。所以,我也从未因为自己的几本小说而感觉到自豪。”第一见到如此自谦的人,我心里暗暗地思忖着:怪不得可以出书呢,果然低调内敛啊!
于是,在网上寻找她的书和资料,发现了书的在线连载,却几乎没有她本人的任何资料,她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公开。从书的内容看的确如她所说,她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后来,我又问她:“是否想过做专职的作家,继续写书?”她想了想,说:“我真的想过,我是喜欢写作的,也有信心写出一些有质量的东西。但是靠写作维持我想要的生活真的不容易。写一部小说忙活一年,稿费寥寥无几。目前的工作,我虽然很不喜欢,也不用太耗脑,但是有一份稳定而妥帖的收入。”她说这一生她都不会容许自己陷入财务危机的。早年爸爸下海做生意,屡战屡败,她的整个成长期都是被家里不断的财务危机和因此而引发的父母失和充斥着,这是她成长时期的噩梦。她太害怕噩梦重现了。
素玉说得心平气和,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来自生命早期的经验,究竟会影响一个人多久?我们有多少选择是来自于我们这个独一无二的生命本身的内在需要?内心的富足和安宁,需要拥有多少外在的金钱和物质才能换来?
这个时代,中国人有一种集体无意识,那便是对未来、对不确定性的深度焦虑。我们走得越快,越发现周围还有比我们更快的人;我们越是富裕,接触的人层级越高就越会发现,其实和真正的土豪相比,我们还是一个穷光蛋。
在一个内心缺乏安宁和归属的高竞争的社会,钱成了唯一的救赎和寄托;在这个人人焦虑的时代,钱成了人们的共同的解药。只有真真实实的真金白银,才能让我们确认自己的存在,让我们感觉到命运之舟尚在掌控之中。
也许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中国社会阶层业已形成,且正在逐渐固化,也许还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中国的社会结构就会初步板结。只要我们尚有一息之力,我们都要竭尽所能地往金字塔的塔尖攀登。我们所剩时间不多了……
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也似乎忘记了我们为何而出发?我们跟着社会的大潮、自己的惯性行走。我不知道到了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看重的究竟是我们拥有的房产的数量、存款的数字,还是,我们曾经给这个世界创造过什么?我们曾经施爱于人并被人真诚的爱过吗?又有谁知道未来和无常究竟哪个先来?
2005年,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的毕业典礼上致辞,他提出“不要被信条所惑,盲从信条是活在别人的生活里。不要让任何人的意见淹没了你内在的心声。” 我相信,罹患癌症一定让乔布斯提前做了临终反思,他一定对生命的意义了然于胸,他也一定对自己可以贡献的价值了然于心。当一个笃信极简主义的人,同时又了悟了人生的真谛,接下来的生命的故事自然会异常精彩,这和金钱无关,与地位无关。
当金钱左右了我们的选择时,我们貌似很理性很精明,但实际上很可能做了一件最不划算的买卖! 因为,我们这一生,除了赚取收入之外,还应该包含对天赋潜能的挖掘、对爱情、亲情的投入和对生命过程丰富性的体验。的确,生存是首要问题,但如果生存早已不再是一个问题的时候,当你发现你身上真的有矿脉亟待挖掘的时候,人生的诸多选项的重要度和紧急度可能需要重新排序了。
不要再被那些来自于童年、来自原生家庭的匮乏感、不安全感控制,你不是你父母的后传,也并非你的儿女的前传。不要被别人的信条洗脑、不要因别人的眼光凌乱,你无需活给任何人看,当生命走到尽头,你会发现,只有充分地体验过的、释放过的生命才了无遗憾。
拥有多少,才能解除我们的焦虑和恐惧?如果明天是我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今天我们会对当下作出怎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