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花月
[清 ] 蜀人 李调元 雨村著
读渔洋《五代诗话》,博采史乘,旁搜百家,一时妙绪微词,珠联玉贯，五十五年花鸟风云,不为估寂矣。长夜酷署,无以排遣,援采南唐前蜀、后汉、后蜀风流余韵,各系之以宫词六绝,聊以消夏日之如年,抑以佐清之谈噱云尔。
后主称周后,丰于才,富于艺。宫中每至夜,悬大宝珠,光照一室如画。词云:“丰才富艺谱霓裳,手拨檀槽最擅长。四照宝珠光不夜,底须银烛照红妆。”周后寝疾,小周后已宫中。后偶见之恚甚,词云:“于飞似燕犹怜妹,冠玉如环亦进姨。寨幔含嗔缘底事,却羞划袜下阶时。”保仪黄氏,容态冠绝一时,工书法二周后相继专房,虽见赏识,终少幸御。常侍后主作大字卷帛,书甚称意,世谓撮襟书。词云:“保仪书法并锺王,洗尽铅华压众芳。为写撮襟频人侍，肯将歌舞擅专房。”妃嫔游后圃,欲折桃花,小黄门取彩梯未至,后主弟从谦年尚幼,封宜春王,乘马至树底,折花曰:“我绿耳梯何如?”词云:“譬鬟争逐绎云新,人面桃花一色匀。驳耳梯从花底鞋,官衔端合署宜春。”唐镐诗“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为盲娘作也。词云:“替鬓香飞峡蝶随,宵娘腰瘦费撑持。凌波舞罢莲钩窄,只有天南星月知。”
后主集艳体诗二百篇,名之曰《烟花集》。词云:“春苑宜华醉绮筵,宫娃押客尽流连。中书漫诩唐人句,新集烟花二百篇。”顺圣太后与妹翊圣太妃游丹景山,宿金华宫,侍女皆著云震之衣。“碧衣红雾扑人衣”,后诗中佳句也。词云“碧衣红雾扑人衣,侍女云裳片片飞。玉辇两宫挥翰处,翠微高揖四山围。”
后主北巡,披金甲,戴珠冠,望之如灌口神。制流星辇为二十轮,性好击球,每引金步障以翼之。词云:“珠冠金甲望如神,走马流星二十轮。更定球场开百步,官家白打门腰身。”
后主于七夕与宫人乞巧于丹霞搂,大内造市肆,令嫔妃著青衣,悬帘贸易为乐。词云:“丹霞楼畔月如钩,瓜果筵前露已秋。良夜风帘尚摇曳,十千沽酒不曾休。”
后主时有“月华如水浸宫殿有酒不醉真痴人”之句。宫人李舜弦有才藻,献诗为时传诵。词云:“六宫皆醉舞斜欹,曲晏池亭月上迟。谁倚阑于偏独醒,蛾眉双敛自题诗。”
后主游青城山,自制《甘州曲》，其意本谓神仙滴落风尘也。适后宫人多沦落民间，始应其谶。词云:“结束腰身试晓妆,柳眉桃脸自生香。罗裙一曲伤沦落，半似伊州半似凉。”
南汉先主建南,黛殿柱皆缕空,各置炉燃香其中。谓左右:“场帝轮车烧沉水,却成粗疏。争似我二十四具,藏用仙人”。词云:“镂柱香藏甘四仙,南黛殿暖袅炉烟。尧乾汤湿浑间事,赢得风流一代传。”
中宗时,周使至,不识未丽,馆伴给曰“小南强”,其后降宋。诸臣不识牡丹,络曰:“大北胜”。词云:“兰汤浴罢整钗梁,未丽香清助晚妆。北使乍来都不识,外庭给唤小南强。”中宗以宫人卢琼仙黄琼芝为女侍中,后主大宝元年,委政于黄,又女樊胡子冠远游冠衣紫霞裙,坐帐中,宣言祸福,琼仙及龚澄枢皆附之。词云:“并带朝冠莞百司,琼仙端不让琼芝。樊姑更著霞裙紫,祸福先机未卜知。”
南汉亦有朝阳殿,内侍李托进二美,长为贵妃,次贵人。南海苏氏园,汉主携李妃,微行蕉林中。书蕉叶曰“扇子仙”。词云:“昭阳姊妹拜恩新,小比肩时两玉人。底羡苏园题扇子蕉林早现美人身。”南汉主命宫人门花内殿,晨启后苑采摘,令宦官置楼罗,历验宫人出入,号“花禁”,负者献耍金,其词云:“万紫千红色并殊,楼罗钥启摘花初。输赢亲向君王报,买宴金常献御厨。”
汉文置媚川郡于合浦,定其课,令人海采珠。降宋后,尚有美珠四十六瓮,曾以珠结勒,名曰“珠龙九五鞍”,见者惊骇。词云:“合浦含辉不起波,媚川日剖夜光多，龙鞍九百惊奇绝,其奈绞人欲位何?”后蜀孟知祥,初为太原指挥使,晋王克用妻,以侄女封琼华。
主称帝后已逝,追册为后。晚年奢侈,寝室设画屏七一张,关百纽而合之,名曰“屏宫帐”。色浅红,类绞绢,于绉纹中具十洲三岛状。词云:“十洲三岛绮于霞,锦绣屏宫属帝家。艳雨奢云绡帐里,可还同梦忆琼华。”
广政六年,大选良家女子人宫。年一三以上,后宫位号。自昭仪,昭容下凡一有四。词云:“十二袅袅解含羞,新赐云乍上头。进册呼名佯不应,昭仪第一擅风流。”前蜀小徐妃,号花蕊夫人,即翊圣太后,尝往青城山题诗云。
后蜀花蕊夫人亦姓徐,青城人,有词百首,或姓费者非也。并住青城证夙因,惯拈翠管墨痕新。若教花蕊同时艳,月下题诗双壁人。百宝灯见花蕊宫词,以芙蓉花染帛为慢,名曰“芙蓉帐”后主观灯于露台,召舞娟李艳娘入宫,赐金钱十万。词云:“百宝灯明挂月凉，露台风送舞衣香。芙蓉帐里人应妒,一万金钱赐艳娘。”
后主游浣花溪,王廷圭赋诗曰:“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又腊月,内臣各献金花树。梁守珍彩草镂金其上，名“独立仙”。词云:“花外楼台咽管弦,忘忧营草门春妍。侍臣竞进金花树,不及梁家独立仙。”上柱国阮海写御容称旨,世所奉张仙,相传为后主像也。旁为太子元结,武士乃侍中赵廷隐。花蕊夫人归宋后,不忘旧主,尝悬此像。
宋太祖见而问之,诡云:“张仙宜子之神”,遂流传于世。词云:“明里开缄暗怆神,竹枝弓软早离尘。无端绘出宜男相,愁绝水肌玉骨人。
作者简介:
李调元
清代四川文化泰斗频频出现，为中国文化可持续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其中，张问陶、彭端淑、李调元合称“清代蜀中三才子”，且三人都与成都有着不解之缘。
李调元（1734年12月29日——1803年1月14日）中国清代戏曲理论家，诗人。字美堂，号雨村，别署童山蠢翁。罗江县文星场云龙坝人(今四川德阳市市）后迁南春坝。乾隆二十八年（1763）进士，由吏部文选司主事迁考功司员外郎，办事刚正，人称“铁员外”。历任翰林编修、广东学政。乾隆46年（公元1781）年）正月，擢授通水兵备道等职因弹劾永平知府，得罪权相和珅，遭诬陷，遣戍伊犁，至1785年方得以母老赎归，居家著述终老。蜀中著述之富，费密之后无与匹敌。诗作天才横溢，多反映民间疾苦,著有《童山全集》撰辑诗话、词话、曲话、剧话、赋话著作达五十余种。
中国清代戏曲理论家，诗人。字美堂，号雨村，别署童山蠢翁。罗江(今四川德阳市市）。乾隆二十八年（1763）进士，由吏部文选司主事迁考功司员外郎，办事刚正，人称“铁员外”。历任翰林编修、广东学政。乾隆46年（公元1781）年）正月，擢授通水兵备道等职因弹劾永平知府，得罪权相和珅，遭诬陷，遣戍伊犁，至1785年方得以母老赎归，居家著述终老。蜀中著述之富，费密之后无与匹敌。诗作天才横溢，多反映民间疾苦,著有《童山全集》撰辑诗话、词话、曲话、剧话、赋话著作达五十余种。编辑刊印《函海》共三十集。全卷共一百五十种书。 著有《童山诗集》40卷，戏曲理论著作《曲话》、《剧话》等。李调元和其从弟李鼎元、李骥元号称绵州“三李”，清代著名学者王昶在《蒲褐山房诗话》中说：“近日绵州称三李，以墨庄(李鼎元)为最。”嘉庆本《四川通志》154卷《人物》介绍李调元时云：“其自著诗文集，不足存也。”光绪本《国朝全蜀诗钞》卷十四评价李调元云：“少作多可存，晚年有率易之病，识者宜分别观之。”故调元未入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和《清史稿·文苑传》。其《曲话》和《剧话》多摘引前人的戏曲评论，并发表自己的看法。李调元主张宗法元人朴素自然的风格，反对曲词宾白的骈丽堆砌的时尚，间有对剧作本事的考证，为戏曲史研究提供了资料。难能可贵的是他记载了当时勃兴的吹腔、秦腔、二黄腔、女儿腔的流布情况，对弋阳腔、高腔的发展脉络，进行了细致的探索，为后世戏曲史特别是剧种声腔史的研究提供了方便。藏书籍达10多万卷。凡经史百家，稗官野史无所不览。
李调元是巴蜀地区一位百科全书式的大学者。他一生对经史、音韵、文字、方言、戏曲、碑刻、地理、风俗、博物皆有深入研究，著述极为丰富，按照杨懋修《李雨村先生年谱》统计，一共有130种（尚未包括《童山诗集》《童山文集》），尤其在戏曲理论方面在清代具有极高的历史地位，是元明清三代西部戏曲第一人。他的另一重大贡献是所编纂的大型丛书《函海》。《函海》辑存了自汉迄明蜀人著述及罕传秘籍163种，合编为40函，852卷，内容涵盖历史、考古、地理、文学、语言学、音韵学、金石学、书画、农学、姓氏学、民俗学等，是集巴蜀文化之大成的学术总构，被誉为“巴蜀百科全书”。《函海》辑成付印后，为清代四大著名私刻丛书之一。著名诗人、学者袁枚赞其为“海内宗”，更有学者称其为“天下奇书”，认为其辑《永乐大典》之佚书，补《四库全书》之遗憾，有功于巴蜀典籍文献之传承、蜀学文脉之延续，在清代丛书编纂史、文献学史和蜀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醒园”内李调元雕像
上图为李调元故乡四川省罗江县文星镇(现为德阳市罗江区调元镇)场镇“醒园”内的塑像
(《五代花月》一文由 周文能 收集转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