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1

“你根本不是人!”

“嗯?”

“你是这世界,写给我的情书~”

“无聊!”

程宁安坐在电脑前,看到屏幕上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这呆子!”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母上大人的看管,火急火燎跑到网吧上了线,只为能跟张佑宁说几句话,这个冰山男好像永远是这幅面孔。

不过也有好的时候。那一年程宁安追他的事传遍了班级里的角角落落,于是在一次安排考场的时候,他俩的桌子“巧合”地都被搬上了讲台。程宁安虽然暗戳戳地高兴,但还是佯装不乐意这样赤裸裸的安排,值日生一脸委屈:“哎呀,你看放不开了嘛。”拖着长长的尾音还不怀好意地瞅了程宁安一眼。

张佑宁没有多余表情,不动声色地备考,做完一张物理考前真题,轻飘飘地甩给了旁边啃指甲的物理白痴。程宁安如获至宝,哆哆嗦嗦捧着那张还带着男神气息的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结果就是那次物理考试破天荒地及格了。

程宁安一高兴又给男神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情书,开头永远是王小波式调情:你好哇,冰山男。从来不管对方收到这些东西嗤之以鼻的嫌弃表情,也不管是不是扭头就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彼时尚且年少,女生青春洋溢,以为自己用心良苦,他就会多点在乎。而男生半推半就,没有明确拒绝,又不肯温柔回应。

好像努努力就会一切都有转圜之地,又好像怎么做还是一切都早已注定。

2

程妈是苛刻严肃的教育局主任,程爸是不苟言笑的工程师。所以宁安的童年跟别的小朋友总是不一样的,别人七八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宁安却要花大把时间练毛笔字,学钢琴,参加英语集训。

在宁安前十五年的生命里,生活就像一列循规蹈矩的小火车,目标明确,行驶平稳。从小就是循规蹈矩,就连她走路都是目不斜视。

然而直到遇见张佑宁,宁安这辆小火车啊,华丽丽地脱了轨。

宁安还有一个姐姐,跟沉稳安静的宁安不同,宁素骨子里就带着叛逆。高中没有读完就南下打工去了,全然不顾程爸的歇斯底里。升初中时宁素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带着一头棕红色的大波浪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家门口。

程爸仍是冷眼,宁安怯怯地抱了姐姐一下,宁素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放下行李拉着宁安出了门。

宁安带着一点儿忐忑跟着姐姐走进县城的理发厅。再出来时乌黑的马尾不见了,烫了一点点弧度的长发安静地披散在肩头,染了“栗棕”色,宁安觉得这颜色名字带着一股小清新,很低调又很明亮。走起路来发梢调皮地在肩头跳跃,加上整齐的刘海儿,衬得眉目愈发清秀。

“真的不会被老爸赶出门吗!”宁安摸着自己的新发型,欢快地走在前面又转过身来问姐姐,宁素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能一直被老爸老妈禁锢着呀,再这样下去快成书呆子咯!”

开学那天宁安提早到了班里,坐在自己位子上发呆,瞥见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本《夏至未至》,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就凑过去慢慢翻看起来。

彼时是夏末秋初的季节,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依稀能看见空气中的小小粉尘争先恐后地落在女孩的头发上,皮肤接近于一种病态的白,因为视力不好要微微俯着身子才能看清书上的铅字。娃娃领的棉布衬衫露出一段雪白的脖子,黑色铅笔裤包裹着的一双纤细匀称的腿晃啊晃。

“好乖。”

张佑宁看到宁安的第一眼心里极空灵,只余下这两个字。大概觉得气氛略沉闷,张佑宁尴尬开口:“那个…同学…”因为故事情节而浮想联翩泪流满面的宁安惊慌抬头,“什么?”

宁安望过去的时候,瞳孔空洞洞眼眶蓄了一包泪水,心还是微微动了一下。好漂亮的男孩子,头发短而干净,额头饱满,眼睛不是很大却有神,嘴角好像永远勾着一抹笑,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面发着光。

看见他皱着眉,宁安也担忧起来。

下一秒,这个漂亮的男孩子急急地走过来,到宁安面前说:“哎哎,你哭什么呀,我又没怪你看我的书!”连声音也好听的不像话,带着一点属于青春期变声阶段的男生惯有的低沉,却是极温柔的味道,宁安轻轻笑了笑,歪了歪头:“以后我们是前后桌啦,我叫程宁安”,舔了舔嘴唇又补充:“我没事儿。”

张佑宁摸了摸脑袋:“我叫张佑宁。”

很老套的初遇,却花了宁安积攒了许久的勇气,那时的宁安当然不知道,在喜欢张佑宁这件事上,是会耗费比这多很多的勇气和精力的。

宁安的同桌叫阿宝,扎利落的马尾,有双桃花眼,一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好像泛着点点星光。张佑宁曾说阿宝是:“温山软水,不及她眉眼半分。

很久以后,阿宝有了一个男朋友,男生是隔壁班里的,抽烟上网打架就是不爱学习,痞里痞气。宁安很是不解,阿宝虽然是开朗的性子,为什么会喜欢这样“堕落”的人,阿宝说,虽然外人看来他总是不懂事,张牙舞爪的,可是他对我是真的很好,你没有恋爱过,所以没法体会到有一个人把你捧在手里的感觉呀。

宁安撇撇嘴,自己要是早恋,会被爸妈吊打的吧。

偶尔地,宁安会和张佑宁讨论数学题,一起出板报,分享零食,张佑宁始终沉默寡言,偶尔开个小玩笑,生活过得一板一眼,只在帮宁安讲解数学题时会轻轻敲她的头,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

3

很巧合地,初二宁安和张佑宁又分到一个班里去,教室也还是初一的教室。开学第一天宁安早早到了,张佑宁听见响声回过头,朝宁安招了招手:“过来。”宁安朝他走过去,张佑宁指着窗边一个座位,“初一刚开学,你坐在这里,偷看我的书,还哭的稀里哗啦。”宁安笑笑,没有说话。

那个时节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宁安蛰伏了十几年的情愫忽然像是得了阳光与水分,萌发生长起来。

因了新班级班主任的严格要求,男女生应该保持“适当距离”,班里男生女生都分开坐,宁安开始频繁用小纸条跟张佑宁“联络”。后来发现张佑宁递给宁安的小纸条都被折成三角形,宁安有一次问他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三角形最牢固啊”。

最牢固,是“亘古不变”还是“不可逾越”?宁安不知道,也不想深究,安于现状,她是极满足的。

初二了,青春期少男少女关于爱情的种子正不可抑制地疯长,录音机里不知谁带来的《盛夏的果实》不厌其烦的放着,莫文蔚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可抗的诱惑充斥着内心。

宁安发现自己对张佑宁的感觉不再纯粹后,倒也释然了,喜欢就是喜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宁安决定告诉他,没准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呢。

为了盛夏的果实。

宁安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叠成三角形,虔诚地放进张佑宁桌洞里。

第二天早上宁安收到回信,那个三角形插在立着的书中,崭新的,似乎还带着张佑宁的气息。宁安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感,额角甚至冒出细密的汗,所有的勇气在这一瞬都不够用了。最终宁安慢慢打开那封信,只有七个字:程宁安,你有病吧。连标点符号都画得丑陋,宁安脑子里却只剩下

有病吧

有病吧

事后张佑宁也解释过,觉得自己措辞是激烈了点,他只是把宁安当妹妹看,希望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有一个好前程。他还说,三角形是永远不变的。

宁安不信那个邪,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自己的爱情,赌气似的情书写了一封又一封,也不顾张佑宁对她越来越冷淡。只是如果一直这样冷下去,宁安或许早早地放弃了,但是张佑宁总在她撑不下去的时候,给她一点希望。

初二的会考前夕,学校里没有多少人了,宁安跟阿宝吃完饭去厕所整理了一下衣服,盛夏时节让人懒懒的。好不容易回到教室,宁安站在门口一眼瞧见张佑宁坐在自己位置上,一边跟旁边人说笑,一边往自己桌肚里塞了点什么。宁安心里好像有千千万万个烟花噼里啪啦全都盛放了,炸得她想要蹦起来。

终于看到张佑宁离开了自己座位,宁安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到座位上。迫不及待地往桌子里一摸,果然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两支粉色的笔,附了一张小纸条:“好好考啊白痴!”

后来那两只笔陪着宁安走过了中考,高考,每每看到它们仿佛就拥有了无限力量。

4

初三经过再次调班,张佑宁去了5班,她在2班。

宁安仍然会给张佑宁写信,写每年一次的军训太变态,写新的班主任是个胖子,写现在的同桌是个软软嗲嗲的短发萌妹子。张佑宁没有回复过,只是学校这么小,两个人碰面的机会有很多,每次避无可避对视时,宁安总觉得他眼睛里面大雾弥漫,说不清道不明。后来宁安悄悄变得张扬跋扈,跟很多人都能有说有笑,开始学着画一个淡淡的妆,开始叛逆,不再对父母的话奉为真理。心里一片海,对谁都不想说。

有时候宁安也会给张佑宁发短信,旧式直板机按键凹凸不平,女生一个键一个键打出来的,都是满满深情。

宁安说,下雨了。

张佑宁会回复,家里没人,在啃馒头。

宁安就会高兴很久。

初三下学期面临中考,人人自危,宁安却活脱脱变了一个人,顶着一头有着优美弧度的亚麻卷发,教导主任三番两次找她谈话无果。除此她开始上课睡觉,逃课出去上网,成绩一落千丈。

一年以来,无数次相遇张佑宁都会默默地看她一眼,不说话也不笑,但眼睛里又好像藏了很多东西,宁安快被折磨疯了。有时张佑宁会在网上跟宁安说几句话,没有再提表白的事,语气始终淡漠又疏离。

他说,快中考了,程宁安你不要再让别人给我送信了,我桌子都塞满了;他说,你别再跑到我班里,在黑板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了,我知道是你。宁安没有回复,仍然执拗地写,写琐事,写未来,洋洋洒洒絮絮叨叨。

中考的时候,宁安光脚穿墨绿的凉鞋,白白的脚面上用绿色签字笔写“必胜”,字体夸张搞怪,就这样在考区里横冲直撞,迎面遇上张佑宁和阿宝,看到张佑宁把书递过去,揉了揉阿宝的头发:“好好复习!”阿宝点点头,笑得甜蜜。

宁安有片刻失神,最终也没有勇气问问阿宝。

有些事,错过了便是永远的错过吧。

5

毕业之后一次聚会,不知谁把宁安的雪碧换成了白酒,嗅着一股子醇香,宁安望着张佑宁,干了那杯酒。

那天阿宝没有去,宁安醉的不省人事,张佑宁只好背着她,打不到车,缓缓往回走。凉风吹过来,宁安恢复一点意识,鼻尖碰着张佑宁的头发,有股淡淡的香味,好不真实。很多事情从记忆深处争先恐后跑出来,宁安先是轻轻啜泣,后来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全往张佑宁身上蹭,张佑宁只是默默走,没说话。

真是块木头。宁安哭累了,趴在张佑宁肩上睡过去。很多时候宁安都以为自己窥到了爱情初生的模样,却不曾料到自己会因此承担多么深沉的痛苦。

高中宁安和张佑宁的班级隔了几层楼,几天都见不到一次,连信都送不到他手里。开始有男孩子追宁安,一个叫李佳林的男生,在走廊堵住宁安,坏坏地笑:

“美女有男朋友吗?”

“没”

“那介意有一个不?”

“嗯”

男生笑容垮下来,一本正经:“我是认真的,你做我女朋友吧?”宁安眼神黯了黯:“我在等人。”“我陪你等好了!”

少年心高气盛,用一腔孤勇并着热血去守护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可是很久之后李佳林才明白,宁安不会喜欢他,也不会拿正眼瞧除张佑宁以外的男生,但这又有什么关系,他爱她,纵使邪,都不怕。

高二宁安生日的时候,张佑宁送了礼物来,像去年一样,早上宁安来到班里手伸进桌洞,如愿摸到一件陌生的东西。宁安只是觉得神奇,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念头,辗转向多少人打听过,知晓了她的座位,又趁着晚上值日生不注意偷偷溜进来把礼物塞进宁安的桌洞。李佳林见了宁安的神情和手里的礼物心下了然,从她手里接过来得到同意后撇撇嘴粗鲁拆开包装,是个木制沙漏,中间的玻璃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的光。

有张纸条掉出来:“也许这故事,早就有结局。”宁安不动声色的贴在日记本上。

后来聊天软件盛行,宁安可以经常跟张佑宁聊天了,常常捧着手机等着对面的人回复消息。

6

高二暑假突然有一天宁安早上醒过来照例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有个叫“木先森”的人发了三条消息:

“白痴”

“不如让我试试照顾你”

“我们就在一起吧”

“木先森”就是张佑宁。那一瞬间宁安积压了很久的酸楚全都涌上鼻头,哭也哭不出,想笑却又心疼自己。

“好,好,好。”

确定关系之后,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张佑宁的消息多了点,会跟她说早安,说记得吃饭。不过这对宁安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有一天张佑宁约了宁安去市区玩,末了提了一句,不然把阿宝他们也叫上吧。宁安想着两个人刚刚确定关系,确实有点尴尬,于是就叫了阿宝和她男朋友。

又是一年盛夏,宁安等在小区门口的柳树下,远远看到自己喜欢了四年的男生迎面而来,想起来那句“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一晃,四年过去了啊,对这个男生的情愫从萌生到厚重,一步一步迈向不可知的境地,而且在这路途中大部分都是令人心生绝望的风景,不过还好,现在拥有他了。

检了票上车,张佑宁随手把票根给了宁安,宁安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里。多年以后那张票根上的铅字已经模糊不清,像是那些年的过往,总会被时间的大雨冲刷掉,只留下一点儿支离破碎的片段。

市区突降大雨,还没来得及跟阿宝他们汇合,一时也找不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张佑宁把书包举在宁安头顶,自己淋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宁安有点心疼,心里升起暖意,一只手揽了他的腰两个人在雨里狂奔起来。张佑宁费力地保持举着双手的姿势,宁安身上还是被淋湿了,想到两个人滑稽的行为不由得大笑起来,张佑宁也笑起来。后来终于跑到一家KTV,宁安给阿宝他们打了电话,不多久四个人总算汇合了。

宁安有个习惯,一进KTV就想睡觉,不管环境有多嗨,她都能睡着。阿宝熟知她的小怪癖,也不去理,跟男友点了歌,招呼张佑宁一起唱。宁安手里攥着手机,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睡过去了。

不多一会儿意识开始清醒但还未醒过来时,恍惚意识到张佑宁往她身上盖了一件外套,还悄悄地拿走了她手里的手机。这下宁安睡不着了,索性闭着眼装睡,到张佑宁的歌了,他点的是张卫健《你爱我像谁》,歌词唱到:“其实你爱我像谁,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会。快不快乐我无所谓,为了你开心我忘记了累不累”宁安眯着眼睛分明看到张佑宁不经意地看了阿宝一眼,也许是包间里灯光影影绰绰自己眼花,可这首这么有名的备胎之歌,真的没有人能听懂吗?

由于一直在下雨,也没办法按原计划去游乐场玩,宁安一直惦记着张佑宁那个眼神,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玩,于是各自道别,回家了。

之后的日子乏善可陈,临近高考,两个人所在的班级也不在一层楼,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只在周末的时候通过网络联系。升高三之前的寒假,张佑宁跟宁安报了一个辅导班,能够每天见面,终于有机会留下点回忆。

那一年下大雪,Z城最大的水库上那座桥硬生生断掉了,那时候还流行着许嵩的《断桥残雪》,宁安兴致勃勃拉着张佑宁去看。那时候Z城干冷有风,雪花刮在脸上生疼,宁安穿着大红色的洋布裙站在雪地里,画一样静谧美好,张佑宁只是帮她掸去肩头的雪花,眼神像一汪湖一样深不见底。

7

高三的时候,他们分手了。

宁安倒是没有去纠缠,那种无力感,自己也是受够了。只是在很多个失眠的夜里,突然就听懂了很多歌词,张佑宁在她心里,终究化为一抹白月光,轻轻冷冷,触不可及。

黑色的六月过去,宁安出国去学金融专业,闲暇时写点东西赚点稿费,衣能避体,食可果腹,平安喜乐,一切都好。除了李佳林也跟着她去了国外,给她体贴入微的照顾自己却不能允他什么,除了宁安会常常思念张佑宁。

宁安常常会想起那次会考之后,张佑宁作为班长去收准考证,那是高中最难忘的一瞬间。那个笑容,虽然过了很久了,但仍然难以磨灭。像是在山中,山茶花酿酒,早春水煎茶;又像是在屏翳收风,川后静波。

澳大利亚大陆上的气候呈半环状分布,东南角上有一块属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地方,墨尔本就坐落于那里。

墨尔本的晴天很美,程宁安喜欢沐浴在恰到好处的阳光里,望一望远处的桉树,静静地想一些事。

2013年,宁安24岁,大学毕业回到家,有一天收到一张请柬,张佑宁要结婚了,看到新娘的名字,宁安又想起那句古词:温山软水,不及她眉目半分。

是阿宝。

又想起来当年KTV里那首《我爱你像他》,想起来那个眼神,过往的种种一起涌上心头。这些年里,宁安到底充当了怎样的角色,不敢往下想了,要崩溃,要爆炸。

李佳林接到宁安电话,赶到酒吧时一瓶威士忌快要见底,宁安哭得狼狈,及腰长发乱糟糟,长裙下摆抓出褶皱,坐在地板上像是只流浪猫。李佳林心里疼的翻江倒海,蹲下身抢走她手里的酒瓶,把满脸泪痕的女孩抱在怀里,他不问她不说,多年来一直默契如此。

宁安很快睡过去,做了一个简短的梦,梦见初中毕业自己喝醉了趴在张佑宁背上,絮絮叨叨和张佑宁赌了五年,五年之后他还没爱上她,她会离开,梦里张佑宁面无表情。宁安打了个寒战,醒来看到李佳林通红的眼睛,已经九年了啊,好像再多几个九年也改变不了什么的样子。

宁安最终没有去参加张佑宁的婚礼,那天她又一次登上了去墨尔本的飞机,作为对自己也是对张佑宁最温柔的报复,她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2014年2月1日,农历的新年,宁安早早下了班,想给自己煮碗饺子。就在宁安快要放弃的时候,有人敲门,她丢下手里不成样子的面团,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HappyNewYear!”李佳林出现在门外,“其实我来墨尔本很多天了,憋了好久一定要在今天出现在你面前给你惊喜咯,哎呀你包饺子呐….”李佳林一边往里走一遍唠叨不停,宁安站在门边,望着远处的桉树,原来自己逃不出的,只是一段时光而已。

院子里李佳林三年前种上的橙子树此刻喝足了水,在墨尔本的阳光里奋力扭动枝丫。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宁安忽然吟出这句诗,此情此景,好像终于从一场注定是败局的博弈中解脱出来,让人觉得人生会还有无比美好的事情在后面。

转身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带着森林的气息,宁安闭了眼,宛如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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